;待裴元绍、周仓转身出了营帐,郭图才小心翼翼地将帐帘放下、掩紧,早有典韦闪身往帐帘内一挡。将两枝大铁戟从肩上卸了下来柱于身前,大有一夫当门、万夫莫闯之势。自从追随马跃以来,郭图、典韦早已经习惯了马跃一贯谨慎地做法,事不分具细、人不分贵贱。每次皆是如此。
“呃~~”
贾诩长长地呻吟了一声,终于从无尽的昏迷中舒醒过来。
“足下终于醒了吗?”
一把阴恻恻的声音悠然传入贾诩耳际,贾诩骇了一跳,这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处布帐之中,身下垫着柔软的锦褥,便欲挣扎起身,不料这一挣扎才发现自己浑身酸痛,就像散了架似的难以动弹。
“足下大病初愈。最好不要乱动。”
阴恻恻的声音再度响起,贾诩吸了口气,眼睛终于适应了帐中幽暗的光线,看清了说话之人,那是一名雄伟俊逸的年轻人,虽然眉目阴沉,可乌黑明亮地眸子却灼灼有神,顾盼间自有一股摄人地风采。
昏迷前的一幕幕潮水般淹进贾诩脑海里。饶是贾诩狡诈如狐。此时却也不敢贸然断定自己昏迷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救他性命地年轻人又是何身份?又为何要救他?诸般疑问涌上头来,贾诩顿感头疼如裂。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缩于马跃身后的郭图忍不住清咳一声,说道:“这位先生好生无礼,我家公子好心救你性命,竟连一句感谢之辞也无。”
“呃~”贾诩揉了揉隐隐作疼的太阳穴,说道,“在下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年轻人忽然阴恻恻一笑,贾诩顿时浑身发毛,发觉自己左躺不是,右躺不是,坐起来更加不是。
“不知先生尊姓大名?仙乡何处?可曾在朝为官?”
“呃~”贾诩呃了一声,目光一扫自己身上的朝官讣服,知道朝官的身份是瞒不过去,只好答道,“在下~在下姓俞名贾,表字文~文商,凉州武威人士!确曾在朝为郎官,然因身怀痼疾,已然辞官。”
“俞贾?俞贾~俞贾!”
马跃沉吟三声,眸子里悠然掠过一抹寒芒,嘴角亦绽起一丝邪恶地笑容,直笑得病榻上难以动弹的贾诩感到背脊阵阵恶寒。
郭图会意,立刻作色大喝道:“好你个俞贾,居然连我们大头领当面亦不识得,如何冒充同乡且故交?”
“呃~”
贾诩倒吸一口冷气,这才惊觉上了对方恶当,对方分明便是八百流寇之大头领马跃,那个传说中的恶魔、屠夫、变态杀人狂!贾羽只是没想到,传说中的马跃竟然如此年轻、如此英俊、如此一表人才,原以为怎么的也应该是个身高丈余、满脸横肉,脸上还带着一道刀疤地蛮横之人吧~~
换在平时,贾诩或许不难识破马跃的小小伎俩,只可惜此时贾诩大病未愈、头脑一片混沌,根本就没办法静下心来。
郭图还欲再说,却被马跃伸手制止,马跃站起身来,阴恻恻地说道:“先生且放心静养,待病体痊愈,马某当定谴人送归故里,绝不相难!我虽为贼寇,本无意与朝廷为敌,今日之势。皆属无奈耳,你我既是同乡、理当照拂,请勿多疑。”
言讫,马跃携郭图扬长而去,贾诩望着摇曳的帐帘发了一会呆,始长长地舒了口气,心忖既来之、则安之,待将养好了身体再做计较不迟。
马跃出了营帐。只见摇曳的火光中,刘妍、邹玉娘俏生生立于帐外不远处,原本有说有笑、状甚欢愉,及见马跃出来,立时停止说笑,邹玉娘更是垂下了螓首,不敢正视马跃犀利得近乎能够洞穿衣衫地目光。
“刘妍,你过来。”
马跃向刘妍招了招手。刘妍嗯了一声,粉脸上涌起一抹酡红,低着头走到了马跃身边,距离马跃却足有数尺之遥。马跃眉头一蹙,伸手搂住刘妍香肩。将她扳到面前,然后低下头来,脑袋直凑到她的耳边。
刘妍感到粉嫩的耳垂忽然一暖,似有热气吹拂其上。不由芳心一酥,娇躯发软,马跃对她说的话竟是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听清楚了吗?”
“嗯~啊?你刚才说什么?”
马跃霎时目光一冷,刘妍惴惴然掠了马跃一眼,螓首低垂下来,粉嫩地下颔几乎抵在酥胸上,唯有脸上的羞意却是越发地浓郁了。
马跃无奈,只得将刚才说的如此这般又对她说了一遍。
刘妍听了之后美目一凝。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骤然迎上马跃冷冽的目光,顿时娇躯一颤,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从鼻孔里轻轻地嗯了一声。
……
稍顷之后,刘妍营中。
方才马跃走后,贾诩发了一身恶汗,忽觉身体一片轻松。已然能够欠身坐起。事实上,贾诩所患之伤风恶疾已然痊愈。只是身体虚弱需要好生调理才能恢复如初。
刘妍脆声问道:“先生可感舒坦一些?”
方才刘妍捣药又煎药,贾诩已然知晓她便是替他治愈痼疾地郎中,又见帐里帐外的流寇对她执礼甚恭,便知她在流寇中的地位非常寻常,再加上刘妍貌美如花、温婉可人,贾诩这老狐狸很容易就猜出了刘妍与马跃的关系。
“多谢小姐相救,在下感觉好多了。”
刘妍道:“先生所患之疾十分怪异,小女子生平仅见,三日之内或可恢复如初,但若欲根治则需连续服药百副,每日一副,不可或日而断,否则恐有性命之忧。”
“连续服药百日?”贾诩阴蛰地眸子里掠过一丝将信将疑之色,问道,“在下所患之疾,竟如此难治?”
刘妍将药罐子里的药汁倒于碗中,递与贾诩,说道:“先生请服药,此乃第一副药。”
贾诩哦了一声,伸手接过药碗,一仰脖子喝了,只觉味甘而淡,竟是大异寻常草药,不由越发惊疑。
……
荥阳,官军大营。
廷尉署派来的官吏在前引路,两队官军随后护卫,一辆沉重的囚车缓缓驶出大营,只见曹操披头跣足,双手带锁链困于笼中,一颗脑袋从囚笼顶上地缝隙里伸出,转辗皆感困难,虽是一副落魄之色,那对狭长地小眼睛里,开盍之间仍旧露出阴蛰的犀利之色。
朱隽目送囚车轱轱远去,目露黯然之色,喟然长叹道:“孟德此去,恐凶多吉少矣~~”
皇甫嵩浩然叹息一声,摇头道:“大将军失策矣,竟出此下策,竟出此下策!老夫老矣,行将就木,何不弃老夫而留孟德?惜哉~”
朱隽奋然击节道:“老将军,为今之计,唯有全力猛攻虎牢,如能于三日内攻克虎牢关,或可抢在孟德抵京之前回师洛阳,则一切仍有可为。孟德冤情或可昭告天下,则大汉不失栋梁之材,孟德不必冤死狱中矣~~”
“圣旨到~~”朱隽话音方落,忽见前方尘烟滚滚,数十匹快马疾驰而来,凄厉地呼嚎声远近可闻,“左中郎将朱隽、右中郎将皇甫嵩及东郡太守曹操~~接旨~~”
“嗯!?”
朱隽、皇甫嵩闻言目光一凝,被困于囚车中地曹操却悠然睁开了微闭的眼皮,小眼睛掠过一丝莫名的喜色,公台,果然不负所望!
片刻之后,皇甫高大营。
朱隽、皇甫嵩两人隆重地沐浴更衣,将天使(宣旨太监)迎上正堂。尔后跪拜堂下,原本已经押解起程的曹操亦被人从囚车中释放出来,披头散发跪于朱、皇甫两人身后,之后便是各军司马等大小将校。
天使干咳一声,将圣旨缓缓展开,尖声宣读起来。
“~~凡此种种,数罪并罚,着即革去朱隽、皇甫嵩左、右中郎将职。即日押解回京,交付内廷彻查!所部官军,由随行左、右助军校尉淳于琼、赵融统率。”
“东郡太守曹操,为人刚正,忠心可鉴,且不畏坚险,虽明知不敌亦敢于率师追击,最终虽为贼寇所败、丧师失利。却事出有因、情有可原,拜奋威中郎将,领谯郡太守,即日赴任,钦此~~”
朱隽、皇甫嵩、曹操及所有大小将校拜伏于地。三呼万岁,表情却是各不相同,朱隽、皇甫嵩是既惊又恐,曹操却是从眉宇间流露出掩饰不住的微笑。其余将校则大多满脸震惊,对如此巨大地人事更替感到措手不及。
天使宣罢圣旨,向朱隽、皇甫嵩道:“两位将军,这便起程吧~~”
朱隽、皇甫嵩对视一眼,同时发出一声叹息,将身上佩剑解下,又将调兵虎符从怀里掏出,双膝跪地、郑重地高举过顶。早有左、右助军校尉淳于琼、赵融上前伸手接过,旋即高举过顶,扬起空中。
肃立帐中地大小将校纷纷拜倒于地,朗声道:“末将等参见将军~~”
淳于琼满脸得意,向朱隽、皇甫高道:“两位将军请放心上路,末将与赵融将军即日便当尽起三军、猛攻虎牢,定然在数日之内回师洛阳,解朝廷于倒悬之危。”
朱隽、皇甫嵩闻言相顾黯然。淳于琼、赵融徒有雄图之志。却从未有率师征战之经历,所部精锐官军交由两人统率。前景堪忧。八百流寇,百战之师也,马跃,狡诈之徒也,淳于琼、赵融只善纸上谈兵,如何能是对手?
“两位将军,请吧?”
天使阴恻恻一笑,早有金吾卫铿然上前,将铁链往朱隽、皇甫嵩两人脖子上一套,牵住便走。待朱隽、皇甫嵩被押出营门,天使霎时又换了副笑脸,向曹操道:“曹大人,恭喜您啦,呵呵~~”
淳于琼、赵融亦上前扶起曹操,笑道:“孟德,别来无恙乎~~”
曹操劫后余生,从阎王殿上走了一遭又回来,真是看什么都觉着亲切,赶紧笑脸相迎。天使嘻嘻一笑,向曹操道:“曹大人,张公尚有密信在此,何不前往大人营中?”
曹操恍然省悟,慌忙肃手道:“公公请~~”
待曹操、天使在金吾卫的护卫下离去,淳于琼神情一肃,厉声道:“击鼓吹号,升帐点兵~~”
“咚咚咚~~”
“呜呜呜~~”
平静的官军大营霎时人沸马嘶、翻腾起来。
……
次日黎明,八百流寇大营,马跃升帐点将。
“裴元绍,周仓。”
裴元绍、周仓二将各上前一步,朗声道:“在。”
马跃道:“各率轻骑(颖川兵)一百,游走洛阳城外,日夜嚎叫奔走、以为疑兵。”
“遵命。”
“廖化,管亥。”
廖化、管亥二将亦上前一步,昂然道:“在。”
“率轻骑八百,押解粮草辎重,保护工匠、郎中、随军勤杂人等,自水浅处渡洛水、逶迤东进,若有差池,唯尔等是问。”
“遵命。”
“其余诸将,随本大头领回师虎牢!”
“遵命!”
诸将轰然应诺。
……
虎牢关前,杀声震天。
高顺左手按剑,表情严峻,如一颗孤傲地苍劲古松,肃立于猎猎招展的血色大旗之下,高顺面前,八百贼寇排列成整齐的阵列,正在操演不息。
“杀!”
三百长枪兵排列成齐整的阵形,疾步奔踊而前,震耳欲聋的大喝声中,三百支锋利地长枪疾刺而出,霎时交织成一片密集的金戈之林,密集的利刃迎着阳光反射出一片冰冷地寒焰,令人见之心寒。
“前进~~”
高顺一声大喝。
“杀!杀!杀!”
嘹亮的号子声冲霄而起,三百长枪兵缓缓而进,每进一步,必将手中长枪往前突刺,凛冽的杀机随着阴冷的山风在虎牢关前的山谷里激荡。
高顺悠然举起右臂,朗声道:“弓箭手~~”
“吼~吼~吼~”
严阵以待地三百弓箭手齐步而前,排列成整齐的三排,每排百人,嘹亮整齐的号子声中,缓缓而进,于长枪兵之后肃然屹立。
“嗯。”
眼见所部贼寇气象初成,高顺微不可察地轻轻颔首,正欲继续下令操演时,耳畔忽然响起一阵急促地马蹄声,惊抬头,只见一骑如飞,迎着猎猎山风,正从官道上疾驰而来,却是高顺派去颖川刺探官军消息地探马回来了。
“报~~”
凄厉地长嚎霎时响起,高顺把手一挥,苍凉低沉地号角声绵绵响起,闻听号角声,正在操演的贼兵立刻阵形一变,汇聚成一字长蛇阵,通过关门汹涌而入,杂乱的脚步声霎时响彻关城内外。
探马疾驰而来,奔行至高顺面前,始狠狠一勒马缰,战马唏律律一声悲嘶,前蹄腾空,一连数个踢腾,硬生生停了下来,马背上地骑士早已经翻身落马,半跪于地,朗声道:“将军,前方二十里,发现官军先锋!”
高顺点了点头,问道:“有多少人?”
探马道:“约有两千余人。”
“两千余人?”高顺悠然回头看了看东方逐渐灰暗下来的天际,低声道,“如此说来,官军大队人马也是相去不远了。”
高顺缓缓转过身来,雄伟的身躯几乎和身后苍凉、沉重的山崖背景融为一体,肃立高顺身后的十数名亲兵,望向高顺的眸子逐渐变得灼热起来,官军终于来了,惨烈的恶战终于要拉开序幕了吗?还真是令人期待啊~~
……
虎牢关往东四十里,淳于琼、赵融跨马肃立官侧一侧的小土坡上,望着精锐地中央汉军一队队从脚下开过,像无可阻挡的滚滚铁流驶向前方,两人心底不由萌生难以控制的烈烈豪情,丈夫当如斯,统兵百万,执金戈、战沙场。
淳于琼难抑胸中沸腾的热血,向身后的中军司马道:“传我军令,全军极速前进,定要在天黑之前赶到虎牢关,并连夜发起进攻,天亮之前,必须夺下虎牢关!”
中军司马闻言一窒,低声道:“将军,急行军之后全军将士恐精疲力竭,且重型攻城器械迟滞于后,骤尔攻城,反恐不利。”
淳于琼两眼一瞪,厉声道:“汝乃区区中军司马,安敢妄言军事?即刻执行军令,但有违背,定斩不饶!”
中军司马无奈,只得拱手道:“末将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