蓟县,刺史府议事厅。
“报~~上谷急报~~”
一名满脸风尘的信使匆匆奔入。跪倒在厅内,正与阎柔等议事的刘虞长身而起,急切地问道:“上谷战事如何?”
鲜于辅、鲜于银、刘备等人亦纷纷将目光聚焦在信使身上。
信使喘息道:“鲜卑大军猛攻山口数日,死伤数千、毫无进展。”
“什么!?”
刘虞闻言目露震惊之色,除了阎柔及刘备,厅中诸将也纷纷色变。虽然阎柔早就曾明言鲜卑人难有作为,可刘虞骤然闻听此讯,还是免不了大吃一惊。
“这个马跃!”鲜于辅击节道。“还真是个人物。居然凭借四五千人就挡住了三万鲜卑铁骑,不可思议。不可思议呀~~”
刘备闻言目光阴冷,心忖当初在颖川时,马跃手下还只有八百流寇,就能把曹操和他地七千大军杀得落花流水,这事要说出来,还不把你们吓个半死?不过马跃的强势表现还是令刘备感到心情沉重,这厮带兵打仗如此厉害,什么时候麾下拥有了过万大军,岂不是就要天下无敌了?
唯有阎柔恬淡自若,淡然道:“现在的鲜卑早已经不是擅石槐活着时地鲜卑了,攻不下阿拉山口也是意料之中地事,接下来,魁头应该会设法绕袭马城了吧,齐周大人那里应该已经准备好了吧。”
代郡太守齐周上前一步,恭敬地说道:“请刺史大人放心,下官遵照阎柔先生安排,一切皆已准备停当,两天之前,马城居民皆已迁至高柳,今天夜里,城中留守地最后一批守军将连夜撤走,到了明天,马城就将成为一座空城。”
“唔~~”刘虞眸子里掠过一丝阴冷地杀机,沉声道,“那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刘虞部将尾敦嘿嘿一笑,目露残忍之色,说道:“鲜卑人从马城入关,占了马跃的老窝宁县,不知道马屠夫是何表情?”
鲜于辅皱眉道:“大人,末将总以为这么做,有失磊落。”
刘虞眉头一蹙,斥道:“妇人之仁!”
……
洛阳,德阳殿。
张让干咳一声,上前一步尖声喊道:“皇上有旨,宣护乌桓校尉部长史~~贾诩进殿~~”
“护乌桓校尉部长史~贾诩进殿~~”
“护乌桓校尉部长史~贾诩进殿~~”
北宫外,贾诩从阶下长身而起,好整以暇地正了正衣冠,在司礼太临的引领下,长袖飘飘径直往德阳金殿而来。及至殿外,立于阶下地文武两班大臣,数百道目光齐刷刷地落在贾诩身上。贾诩从容不迫、表情恬淡,在殿外缓缓拜倒,行了三跪九叩大礼,朗声高呼道:“臣~护乌桓校尉部长史~贾诩,叩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金阶上,汉灵帝刘宏虚虚抬手,淡然道:“平身。”
“谢万岁~”
贾诩最后叩拜一下。长身而起立于殿外。
中常侍张让上前一步,尖着嗓子喊道:“皇上有旨,贾诩进殿叙话。”
“臣~遵旨。”
贾诩再次正了正衣冠,飘然直入,不亢不卑地走到金阶下立定。
汉灵帝刘宏清咳一声,问道:“太师袁逢、太傅袁隗及司徒黄琬等九十七名大臣联名上奏,具言护乌桓校尉马跃蓄意挑起汉鲜纷争、图谋不轨,以致边塞百姓流离失所、生灵涂炭。可有此事?”
满朝文武的目光霎时聚焦在贾诩身上,不知道这位护乌桓校尉部长史该如何应对?贾诩神色从容,抱拳长长一揖,朗声道:“臣自九月进抵上谷,所见所闻。边塞百姓流离失所、生灵涂炭,确有其事。”
袁逢、袁隗等朝官闻言面有得色。
不想贾诩语锋一转,接着说道:“此皆幽州刺史刘虞治理无方所致,自伏波将军至。整顿边防、整饰武备、与鲜卑人激战连场,幸将士用命、大获全胜,今逐鲜卑于漠外,北拓大汉疆域数百里于塞外,长城之内,百性安居,长城以外,蛮夷惶惶。幽州之境,民生繁荣、大汉之北疆,气象为之一新也~”
袁逢脸色剧变,出班指着贾诩厉声道:“一派胡言!此颠倒黑白、混淆是非之言,有谁相信?”
贾诩淡然道:“袁太师可曾到过幽州?”
袁逢蹙眉道:“自然没有,然~~”
不等袁逢说完,贾诩抢道:“既然袁太师未曾到过幽州,安知下官所言乃是颠倒黑白、混淆视听之胡言?”
袁逢大声道:“本官有幽州刺史刘虞大手亲笔手书于此。岂能不知?”
贾诩眸子里掠过一丝狡诈。猝不及防地问道:“如此说来,袁大人与刘刺史常有书信往来喽?”
“这是自然。呃~~”袁逢一言既也,旋即省悟,忙辩解道,“本官既为当今太师,身负教导太子之责,理应关心国事,与刘刺史书信往来、询问边事亦属应该~~”
“自然是应该。”
贾诩淡淡一笑,也不争辩。
金阶上,刘宏地眉头却猛地蹙了一下,大汉自高祖立国,最忌外蕃与朝官过从甚密,以内外连接、祸起萧墙,袁逢自言与刘虞常有书信往来,已然引起刘宏心中不快。袁逢眼见天子脸有不豫之色,不由心中惶然。
……
弹汗山北,一支乌桓轻骑正沿着山麓狂飙突进,数千只铁蹄冰冷地叩击在荒芜的大漠上,激溅起滚滚烟尘~~狂暴的骑阵最前沿,轲比能催马正疾,巨兽般地山峦在山道两侧起伏,耳畔有狂风在无尽怒嚎,有烈烈豪情在轲比能胸际熊熊燃烧~~
“兀力突!”
“在。”
轲比能一声大喝,兀力突喝应一声策马上前,斜背肩后的箭壶里露出七支锋利的狼牙箭,箭尾地翎羽正迎风微微颤抖,犹如野狼身上随风飘荡的狼毫~~
轲比能以马鞭遥指巍峨地弹汗山,大笑道:“你可曾记得,不久之前兵败宁县之时,我曾对你们说过什么?”
兀力突道:“头人~~哦不,首领曾说过,汉人有句谚语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哈哈哈~~”轲比能仰天发出一阵惬意的长笑,环顾左右汹涌如潮的骑兵,朗声道,“这些汉人虽然打仗不行,可做学问却是无人能及,汉人说地话,的确是有几分道理啊,等将来我们部落强大了,一定要设法学习汉人地文化~~”
兀力突不解道:“首领,既然我们地弯刀能够征服汉人,那为什么要学习汉人地文化?难道汉人的文化比我们鲜卑勇士手中地弯刀还要厉害吗?”
轲比能的目光冷了一下,沉声道:“兀力突,知道大王地三万铁骑为什么猛攻数日却不能突破阿拉山口吗?”
兀力突摇头道:“不知道。”
轲比能沉声道:“就是因为文化!汉人虽然不如鲜卑勇士骁勇善战。可他们有优秀的文化,有完善的兵法,汉军的将领个个都精通兵法,懂得使用各种各样鲜卑人闻所未闻的战术,还记得以前曾经被我们俘虏过地那个汉人吗?”
兀力突凝声道:“首领是说那个叫阎柔地汉人?”
“不错!”轲比能凝声道,“你们一定很奇怪,当初俘虏了这个汉人,为何我不但不曾杀他。还赠予大批牛羊送他返回中原。”
兀力突道:“小人的确不理解。”
轲比能地目光悠然变得无比深远,淡淡地说道:“因为这个叫阎柔地汉人让我懂得了许多以前根本不懂的道理,更让我领略了汉人文化的博大精深。我们鲜卑人能够称雄草原,并不是因为我们鲜卑勇士有多么骁勇善战,而是汉人根本就不屑于和我们争夺这片荒凉的大漠,如果汉人要和我们争夺草原,我们鲜卑人无论如何也是争不过的~~”
兀力突皱眉道:“首领未免有些高看汉人了。”
“不,一点也不。”轲比能沉声道。“想当初大匈奴何等强大?可最后又怎样,还不是在大汉帝国地连番打击下分崩离析了!兀力突,本首领问你,就算当初檀石槐大王在位之时,我们大鲜卑相比当年大匈奴如何?”
兀力突老实答道:“不如大匈奴。”
轲比能狠狠地挥舞了一个手中地马叉。沉声道:“可是你知道吗?真正击败大匈奴地,不是乌桓人,不是鲜卑人,也不是汉人。而是~~汉人地文化!”
“小人明白了!”
兀力突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你真的明白了?”
“真的明白了!”
“那好!”轲比能虎目里悠然掠过一丝厉色,沉声道,“我们现在就回清水川去收扰独孤部落,然后再到金莲川收扰失散在草原上的去斤部落,草原很快就要大乱了,我们要在大乱开始之前,积攒足够强大地实力。”
“啊?回~回清水川?”兀力突大吃一惊道,“我们~我们不去进攻汉军身后了?”
“去进攻汉军身后?”轲比能冷笑道。“你以为马城是那么容易攻克的?区区一座军营都攻不下,就更不要提坚固的城池了!而且,汉人诡计多端,比草原上的狐狸还要狡猾,谁知道他们在马城会不会设有埋伏?”
“可是首领,你这是在违抗大王王命,会被砍头地。”
“砍头?哼哼~~”轲比能冷冷一笑,沉声道。“你以为这次魁头还能活着回到王庭吗?”
兀力突简单地脑袋开始有些跟不上轲比能的思维了。吃声道:“首~首领~你~~”
轲比能冷然道:“魁头这次出兵完全是个错误,骞曼未死、王位不稳。魁头竟然就敢贸然兴兵,简直就是自取灭亡!这次与我鲜卑大军交战地汉军将领比狐狸还要狡猾,比野狼还要凶残。魁头完了,大鲜卑国的黄金部落完了!草原~~很快就要大乱了~~~”
“呃~这~~”
轲比能深吸一口冷气,勒转马头驰上山道右侧的小山包,双手狠狠一勒马缰,胯下坐骑顿时人立而起,并昂首发出一声嘹亮至极的悲嘶声,霎时就吸引了五千鲜卑勇士的注意,所有人地目光都聚焦到了轲比能身上。
“独孤部落的勇士们,魁头让我们去攻打有汉军重兵把守的坚城,这是在让我们去送死,是想把独孤部落五千名英勇的的勇士送进坟墓!我~轲比能,身为独孤部落新任首领,绝不能任由这样的悲剧发生~~”
五千名独孤部落的勇士目露惶然之色,汉时的塞外游牧民族尚处于原始地奴隶制社会,除了处于顶层地贵族之外,几乎所有的牧民都是贵族地奴隶,他们平时逐水草而居、战时则上马成兵,他们的生命属于他们的主人而毫无人生自由。
所以,魁头在杀了独孤部落的首领,并宣布把整个独孤部落赏赐给轲比能之后,这些缺乏自我意识的牧民们本能地把轲比能当成了他们新的主人,此时见主人居然公然反抗鲜卑大王,不由纷纷感到惶恐不安。
“我们独孤部落勇士的鲜血绝不会为了昏庸、愚蠢的魁头而流,我们的生命绝不会为了黄金部落的野心而白白牺牲~~”轲比能振臂高呼,“,我们回家~回清水川,我们的女人和孩子们在等着我们回去团聚~~”
小山包下的鲜卑勇士们终于欢呼起来,他们并不喜欢战争,他们更愿意和自己的亲人团聚在一起,轲比能要带他们回家,立刻就获得了他们的拥戴和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