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池很快就来了。
他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穿着王府仆役统一的深蓝布袍和黑裤,脚踩黑面布鞋,腰间系着白巾,人长得有些瘦削,肤色略黑,但手长脚长,行动敏捷,一双大眼也很是清亮灵活,嘴角形状微微翘起,明明没有笑,可别人看了,就总觉得他时刻带着笑,十分讨喜。
他先给高桢请了安,高桢就把丫头们都打发下去了,连烟雨也没例外。烟雨临走前无奈地说:“世子午饭只吃了一点,后晌如何撑得住?好歹先吃完了饭再说话,有什么事这样急,这一会儿的功夫都耽搁不得?”
高桢朝她挥挥手:“一会儿事情完了,我会去吃的。”烟雨这才罢了。
屋里只剩下两人,墨池心知高桢定是有要事要吩咐他,忙摒声静气地束手听候吩咐。
高桢问他:“上半年因谋逆案而倒台的官员里,有个叫赵玦的,从前是赵郡公府上的子弟,你知道吧?赵玦死后,家眷得以蒙恩被收赎,如今住在外城,是在何处,你可听说过?”
墨池谨慎地道:“王府与建南侯府素来有交情,因此他家的事,小的也听说过些,知道那赵玦的寡母带着几个孙儿孙女住在外城,约摸是在张善家胡同一带。那些有幸得以免罚的犯官家眷,大都住在那一头,算起来也有四五家人。”
高桢点点头:“你去那边打听一下,看赵玦家眷近日都做了些什么事,尤其是他家老太太,都跟什么人来往比较多,平时又是如何度日的。打听到了,晚上再来回我。”
墨池心里疑惑,不过猜想世子大概是看在建南侯府面上,才如此关注赵玦的家眷,连忙答应了。高桢又赐他一同用饭。另给了些银子他使,他顿时有些受宠若惊,暗暗决心,一定要把世子吩咐的这件差事办好才行。待吃过饭。他连回味世子赏的菜是如何美味都来不及,就匆匆换了衣裳出王府去了。
这时候,张氏也派了人去请大夫给赵泽看伤。
张氏此番上京,带了不少下人,不过老宅里新上任没几年的管家王双福没有跟来。他在老宅当差久了,在奉贤那地方还能应付得来,进了京城,对上那些达官贵人家里精明老到的管事们,就有些不够看了,只怕连迎来送往的礼数都知道得不齐全。怕会闹笑话。张氏就没带他,继续让他在老宅坐镇。本来当年侯府的大总管汪四平可以继续做大总管的,可他年纪大了,又懒怠动,张氏也不强求。就带上了他的大儿子汪福来。
汪福来自小跟着他爹,没少出入京中各大世家高门,与那些大小管事们打交道,虽比不得他爹,但该会的也都会了。本来就是要接他老子的班的,但后来老郡公死了,牛氏成了新主母。她的亲信要上位,把他老子的位子挤了,他的前程自然也跟着黯淡无光。张氏曾经起用他去负责南汇出租房屋的事宜,几年下来,也老练了许多,这趟上京就把他带上了。南汇那边的事,就交给他弟弟汪禄来。
这一次张氏要请大夫去给赵泽治伤,派的人就是汪福来。
汪福来对牛氏这一家子,自然是没有好感的,不过他知道张氏对赵泽很关照。也没有做得太过,只是请了个医术不错的大夫,到了赵泽他们租住的房子,也不敲门,直接就叫了个老仆领路,然后长驱直入,找到赵泽,便让大夫给他看伤。从头到尾,都没跟牛氏打声招呼。
两个男人忽然进了院子,哪怕有自家老仆领着,那几个丫头也要大呼小叫一番的,就好象大宅门里的千金小姐被村夫偷看了一般,捂着脸四处尖叫着乱跑。屋里的牛氏与赵湘本来正在说话,听到外头的动静,都吓了一跳。牛氏扬声问:“外头是怎么回事?!”便有一个丫头跌进门来,哭喊着说:“老太太,老张头不知怎的,带了几个生脸的男人进来,到泽哥儿屋里去了。”
牛氏脸色一沉:“这还了得?”那几个老仆她都没什么好感,一个个只把赵泽当成是主人,却把她抛在一边了,真是岂有此理。要知道,她才是当家主母!
她当即就要叫上大孙女一起过去问是怎么回事了,赵湘却有些推脱之意。那可是生面孔的外男,她一个闺阁女孩儿家避都来不及了,主动送上去也太不合规矩了些。牛氏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就扶着丫头过去了。
窝在屋角小杌子上埋头做针线的赵漫抬头看了看赵湘,面露嘲讽:“大姐姐也太讲究了,咱们家如今只有一个院子,连内外宅都没分,你还以为自己是从前的千金小姐么?见外男不合规矩,难不成祖母去见外男,也是不合规矩?当初你到别人家里讨银子时,怎么不见你有这许多讲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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