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萧子玉从宝庆返回,船行了三天三夜尚未出宝庆地界。如此缓慢的速度,回到都梁七月二十九早已过去,心中不免焦急。其时,宝庆至都梁的公路尚在修建当中,走旱路唯有骑马或乘坐人力轿子两种交通工具,萧子玉后悔没有向贾守诚借马,如今返回同样也误了日程。
船家杨老大见萧子玉急如热锅蚂蚁,就劝道:“客官不要担心,我加快速度尚可在七月二十九回到都梁。过了这宝庆地界,后面的水域都比较平缓,我会尽力为你争取时间。”
萧子玉仿佛又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说:“老大若能在七月二十九日天黑之前赶到都梁,本人定有重赏!”
杨老大和他的伙计们于是加快速度,日夜两班不停。农历七月二十九日早晨,终于来到了都梁地界,距都梁城只有大半天路程了。
此时,萧子玉与杨老大都松了口气。到上午时分,距都梁只剩十里,有从都梁下来的船队,船家们都是相识的,少不得要打招呼、抽几袋水烟,交换新闻。杨老大见时间尚早,遂停橹隔着数尺远与一从都梁过来的船家说话。舟人长年在外,水上生活单调枯燥,孤单寂寞自不用说,为寻找慰藉,就讲野话,说粗话,他们最关心的话题永远是发生在都梁、宝庆两地的桃色新闻。他们所说的“新鲜事”实际上就是桃色艳闻的代名词。传播者津津乐道,听者更是乐此不疲。
那船家才点燃一锅水烟就直奔主题问道:“宝庆发生了什么新鲜事?”
杨老大说:“我这趟在宝庆没有停留,都梁可有新鲜事?”
那船家道:“有的,道来或是天意,自古止戈亭都在说别的故事,这一回那里的钱掌柜却成了故事的主角。”
杨老大说:“莫非一把年纪的钱进财守着年轻貌美的太太还去武陵井不成?”
船家说:“若是这般就不足为奇了,自古嫖客都没有年纪的限制——这次是他的老婆与闲汉张显凡被捉奸在床。”
杨老大点头:“那女人养汉不奇,奇的是她居然偷个闲汉。”
船家道:“偷闲汉也不奇,闲汉有时间、有精力,有钱的女人正需要这样的人。奇就奇在他二人被捉奸在床还不算,还绑在闹市示众——奸夫、淫妇都一丝不挂光着屁股呢!”
杨老大兴高采烈起来,击掌道:“奇,真是奇,你去看了吗?那娘们身子一定好看极了!”
船家垂头丧气道:“没看到——我去晚了一步。”
杨老大无限惋惜道:“你真是个没福气的人,换了我说什么也要去看,这机会是千载难逢啊!”
船家说:“何尝不是这样,我这人可能就是没福气——我去到那里,那娘们已经穿上了衣服,只剩那闲汉张显凡一个人光着身子,你说这晦不晦气?”
杨老大说:“钱掌柜可是大名鼎鼎的人物,方圆百里提起止戈亭的钱进财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一回他可算是颜面丢尽了!”
船家道:“正是呢,钱进财亲自带了人去玉带桥客栈捉了奸,然后又把奸夫、淫妇绑到闹市区示众,看热闹的人听说是人山人海——”
杨老大打断说:“不人山人海才怪呢,那淫妇光着屁股在人山人海里是什么表情?”
船家道:“她是气定神闲,一点也不害臊,有人就说她不要脸,怂恿钱掌柜羞辱她,那淫妇反而理直气壮回敬钱进财:‘你这样做是丑了我吗?不是,是出了你钱进财祖宗八代的丑!你自己撒泡尿照照,我偷的汉子比你老?比你丑?比你矮小?如果都不是,对我来说传到哪里都是一件光彩的事,我还怕你示众吗?再说了,我是你们钱家的人,我光着屁股绝不会有人说我夏媚,只会说——钱进财的老婆偷人养汉光屁股示众!要是你不信,去大街小巷听去!……”
杨老大啧啧道:“这女人说得还在理呢。”
船家道:“可不是,钱进财一听就知道自己做错了,赶紧给老婆把衣服穿上。最有趣的是那女人还当场编了一套顺口溜,这顺口溜真是了得,唐朝的李白若是在世也会汗颜!”
杨老大问道:“什么顺口溜如此了得?”
船家道:“她说‘偷人要偷好汉,捉住了才好看’!”
杨老大又击掌道:“有趣,实在是有趣!”
走在前头的船见距离拉得远了,就有人立在船尾喊叫:“时辰不早了,还有路程要赶呢!”
船家回应道:“好咧——就来!杨老大我要跟队去了,回头见!”
船家摇着橹去追赶同伴。望着他的背影杨老大又问道:“喂,你还没告诉我奸夫淫妇最后的结果呢?”
船家回过头一边摇橹一边回道:“淫妇放了。奸夫被钱进财送到警察局关了起来!”
杨老大摇头苦笑又继续行船,然后问萧子玉道:“客官是第一次坐船去宝庆吧?”
萧子玉反问:“你怎么知道我是第一次去宝庆?”
杨老大说:“我在这条水路上走了几十年,凡往返宝庆的生意人我都熟,客官还是头一次看见。”
萧子玉说:“我确实是头一次坐船去宝庆。”
杨老大说:“萧老板会不会说我们这些人挺无聊?”
萧子玉说:“老大说到哪去了,我觉得你们挺有意思的。”
杨老大叹道:“有意思就是无聊,现在都说‘船上的舟子,台下的戏子’。我们这样也是没有办法,这一路寂寞得想办法排解。”
杨老大于是认真摇撸,不再说话。船又行了一段路,到了一拐弯处只见一个人在岸上挥着一件白衬衣喊道:“萧老板停一停,萧老板停一停!”
萧子玉定眼看时,认出是张显凡,这家伙来这里干啥呢?这时沉默了一阵的杨老大又说话了:“这人挺面熟的,萧老板他是你什么人?他来这里干什么?”
萧子玉敷衍道:“一个熟人,可能在这里办事恰巧遇上了。”
“萧老板,我有急事找你!”张显凡喊得很急。
“老大麻烦你靠靠岸,不知道他有什么事情。”
船很快靠了岸,张显凡迎了过来,他见萧子玉上了岸,就对杨老大说:“船家你先走,萧老板朋友的父亲今天八十大寿,邀了我们去喝酒。”他见萧火阳也要上来,就制止道:“你还是回去,这里没有你的事。”
萧火阳眼睛看着萧子玉不敢擅自做主。萧子玉说:“你还是回去吧,到了码头别忘了奖赏师傅们。”
船又继续驶往都梁城,待去得远了,萧子玉才回过头来问张显凡:“不是说你关在大牢吗?为何又来到了这里?”
张显凡说:“我若关在牢里你就倒大霉了——你走后枫木岭的人就下来要杀你。我瞒住不肯说出你的去向,他们就向钱进财告密,结果把我捉了奸光着屁股在闹市示众半天。”
萧子玉说:“我说你当奸夫一向是很隐蔽的,怎么就事发了呢!”
张显凡说:“不知何故,枫木岭的人后来就知道你的去向,这几天估计你会回来,他们就守在离城五里远的河岸上要置你于死地。我为了救你,已经在这里等你三天了。你真是命大,这回不是我,你真的死定了。”
萧子玉大惊,随后拍着张显凡的肩,说:“不错,我没有杀你,如今你又救我一命,我们之间的事就扯平了。”
张显凡说:“你是局长,命比我值钱,怎么说扯平了呢?万一我遇上不测你起码还得还我三条命才算基本扯平了。”张显凡说罢就领着萧子玉去到一个小村子,那村口的古桂花树下拴着一匹枣红马。那马见了张显凡就抬起头喷响鼻,甩尾巴。“马是你的?”萧子玉问道。
张显凡点头:“这年头没有马去哪里都不方便。”
萧子玉说:“真是‘士别三日得刮目相看’,才几天不见你就发财了,连坐骑都置了。”
张显凡一边解着缰绳一边说:“我忘了问你,去宝庆怎不骑马呢,那要快很多。”
萧子玉叹道:“我坐船去都有人知道了,要是骑马去全都梁的人都会知道了——喂,你是怎么知道我去了宝庆的?”
张显凡狡黠地笑了笑:“凑合着骑吧,这畜牲力气特大,驮三个人都没问题——反正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去哪里都有人知道,只能说明你很受人关注。”
萧子玉瞪着张显凡:“是你在关注我吧?”
张显凡奸笑一声:“没有的事——即使我关注你也是一番好心,对你百益无一害。”
萧子玉不再多言,跨上马,张显凡随后也上了马,二人合骑着返回都梁。张显凡把萧子玉一直送到家门口,萧子玉问道:“要不要进去坐坐?”
张显凡摇头:“你才回来,才不会真心欢迎我呢,这一点趣我还是识得。我要提醒你,别忘了把枫木岭那伙人解决了,长期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萧子玉回到家里,萧忠第一时间就看到了,他在大门口迎着东家,来不及问候,萧子玉就说:“你派人去把舒振乾叫来。”
萧子玉回到书房,刚换了衣服萧忠就回来了:“二少爷,我已经派人去了,你不在的时候家中一切均好,小少爷的病也有了起色,发作的次数比以前少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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