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百济王宫正门外搭起了一座华丽的舞台,宫门、望楼上张灯结彩、装饰一新。宫里宫外纷纷流传,说是国王要在宫门口为最宠爱的恩古夫人举办一场盛大的生辰宴会,而且打算与民同乐,允许百姓前来观礼——这在百济可是数百年来破天荒的头一回。泗沘城中百姓奔走相告,谁都不肯错过这个凑热闹的机会。当天一早,就有人在宫门附近徘徊,想要提前占个好位置。及至午时,宫门外已是人山人海。所幸当日是个阴天,烈日潜踪,不然几个时辰下来,早就有人中暑晕倒了。
未时三刻,宴会开始。扶余义慈携寿星恩古,在一众妃嫔王子公主的簇拥下登上王宫城楼上的主座。作为宴会主角,恩古妆扮得光彩照人,恍若神妃仙子;众妃嫔贵妇亦是争奇斗艳花枝招展。普通百姓哪见过这等盛况,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张大了嘴,仰望宫门城楼,向那锦绣堆绮罗丛报以热烈的欢呼和掌声。
恩古颇为享受这种万人敬仰的感觉,矜持一笑,睇一眼义慈王,在他耳边低语道:“陛下整出这么大场面,也不怕臣妾折福。”
扶余义慈心想百济自立国以来还从未有后妃享受过如此隆重的寿宴,放在平时确实荒唐——不过,这也许是百济最后一次宫廷盛宴了,空前绝后又何妨?于是强打精神笑道:“你喜欢就好。”自打阶伯杀妻子出征的消息传来后,他把自己关在寝殿,一连两天不吃不喝不见人,直到寿宴将近,恩古亲自来请,才让人侍候他更衣。
丝竹声起,主宾落座,相继几拨舞姬歌女登台献艺。恩古是歌舞大家,这些在旁人看来精心准备的节目,在她看来不过是中规中矩,无甚新意。她转头去看扶余义慈,见他也是面无表情,只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王,尝尝这胭脂鹅脯和菱花糕,”恩古替他夹到面前,笑道,“这可是臣妾特地吩咐膳房照着文君妹妹的法子做的。”
扶余义慈这才勉强笑笑,浑不知味地吃了两口,赞道:“果然别有风味,与平日里的不同,难得你有心。有些日子没见文君了,今日是你的大日子,怎么不见她来?”恩古正要说话,几个在宫中排得上号的夫人美人纷纷扭着腰肢上前来敬酒,扶余义慈只好先去应付她们。
这些夫人美人中,姿容气度最为出众的当属沙吒美人。沙吒美人自恃沙吒家在朝中势大,向来不太把其他嫔妃放在眼里,也就对恩古还保持几分尊重,只见她端着酒杯妖娆一笑,开口道:“到底是恩古姐姐跟咱们不同,都快打仗了,王还能给姐姐搞这么一出大排场来,还真是叫人羡煞妒煞呢……”
恩古微微皱眉,这话怎么听着带刺?
“啪!”扶余义慈把酒杯重重敲在案上,冷冷盯着沙吒美人。其他人的目光也都一齐望了过来。扶余义慈生性宽仁,平日里对臣子嫔妃都是和颜悦色,可此时的眼神却让大胆泼辣的沙吒美人如坠冰窟、寒毛直竖,不由退了一步。
恩古见状,轻唤一声:“王……”
扶余义慈挥手打断她,闷声道:“沙吒美人出言无状,有失妇德,免去美人封号,即刻遣往芦雪斋禁足思过。”当即有内侍上来将惊惶求饶的沙吒美人拉了下去。其他妃嫔宫人不由花容失色,噤若寒蝉。芦雪斋,名字听起来诗情画意,其实就是冷宫,位于王宫最偏僻阴冷的角落里,还从未有被废黜的妃嫔活着从那座破败荒芜的院落里走出来过,一向宽仁的王怎么突然对还算得宠的沙吒美人施以这等重罚?有心思机敏者立刻想到,莫不是借机在敲打沙吒氏?
王子们那边,坐在首位、一直在故作镇定的扶余泰不由瞳孔一缩——父王的反应太反常了,难道,难道自己的判断真的错了吗?!他不愿承认,也无法面对。其他王子投过来的嘲讽的目光让他芒刺在背,双拳紧握,在袖中微微颤抖。
城楼下的百姓们丝毫不知上面的变故,华丽而隆重的宫廷乐舞让他们如醉如痴,仿佛在这一刻都变成了高雅的上等人,足以跟儿孙好友炫耀多年。
恩古心念电转,片刻就将事情想了个通透:义慈王以仁孝宽厚闻名海东,如此下重手惩治后宫还是头回。从他的反应看,唐军要打过来的消息八成是真的了。沙吒美人身在后宫,却跟前朝的沙吒家族联系密切,想来是得知唐军将至的消息了。这女人风骚妖冶、桀骜善妒,对自己的恭敬也假惺惺得很,看来这次是觉得百济要完了,以为王年迈软弱可欺,才会突然出言不逊,想发泄一下多年积怨。不过越是自以为聪明的人,越容易一叶障目——唐军是否南下,百济如何应对,是你一个后宫妇人所能干涉的吗?这个时候去触王的霉头,无疑是自寻死路。只要他在王位一天,就还是百济的王,就还掌握着生杀予夺之权。想到这儿,一向慵懒闲散、无心国事的恩古不由一阵茫然,亡国之君的女人,命运将会如何?
舞台上歌舞告一段落,另有杂耍、彩戏班子上来献艺。城楼上的王公贵族们心思各异,对下面的杂耍、彩戏表演愈发没了兴致,倒是百姓们喝彩鼓掌不断,一直兴致高昂,很多人甚至生出了升平盛世的幸福感来——要是每天都能这般热闹,生活该是多么美妙!
如潮的掌声中,台上的彩戏艺人结束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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