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六日。
闷热的午后没有一丝风,战场上弥漫着血与汗混杂的气味。新罗士兵两人一组,宛如卑微的爬虫,穿行在密密麻麻的的死人堆中,收集还能使用的盔甲兵器,将没死透的袍泽扛走。至于那些战死的士兵,为了避免疫病,则会被运往别处,一把火烧为灰烬。
这里刚刚经历了一场血战,三千新罗兵轮番冲击前方的百济黄山原大营,苦战一个上午,竟未撼动这座营寨半分。集中了全新罗死囚犯的前锋营,就这么打残了,活下来的人不足一千,几乎人人带伤。这些为了赎罪和减刑而拼命的死囚犯,倒是让那些以为能靠人数优势轻而易举击败百济人的家伙暂时闭上了嘴。
金庾信抬起头,红黑色的百济大旗仍在烈烈飘扬,旗帜上的三足鸟随风舞动,变幻出各种形状,像是在跳胜利的舞蹈。营寨上的百济士兵也在打扫战场,偶有巡视的将领经过,带起阵阵亢奋的欢呼。他跟阶伯较量多年,深知阶伯擅长防守,新罗每次想要反击百济,都会被阶伯用各种办法化解,从来没有占到过半点便宜。而这座营寨,则凝聚了阶伯半生防守的精华,别说区区三千人,就算是三万人,也未必能一举拿下。可他又不得不让前锋营去送死——王的命令,部下的压力,以及弥漫在军中的轻敌情绪,都需要一场大败来冲洗——打败了,脑子就清醒了。在没有想到破解阶伯严密防守的办法前,一场失利,也能为他争取时间。
金庾信转过身,目光扫过金品日、金钦纯等一众将领,道:“你们谁还想再去打一次?”没有人吱声,惨烈的战况历历在目,每个人都在想,这样的营寨,该如何进攻?
“花郎团找到山贼了吗?”金庾信问道。
金钦纯道:“刚刚收到盘屈发来的消息,他们跟山贼遭遇,为了确保粮道畅通,已前往鹤山停休整。金官昌在战斗中负伤。”
“什么?”金品日道,“你怎么不早说?伤势如何?”
金钦纯道:“盘屈没说他死了,那就是还活着。”
“大帅!”金品日转向金庾信,道,“他们的人太少,需要抽一支战兵去支援!”
金庾信道:“这里刚刚死了两千人,你让我再抽战兵去打山贼?”
“我们有五万人!”金品日争辩道。
金庾信朝金钦纯一指,道:“他的儿子也在那里!传我命令,休战两日,但有擅自出战者,斩!”金庾信丢下一句话,转身离去。
金钦纯紧随其后。
“大帅!”金品日又急又恼,恨不能立刻赶往鹤山停。
金法敏走到金品日身边,道:“山贼不过几百人,不足为虑。还是想想这仗还怎么打吧!”
金品日摇摇头,道:“还有四天,希望他能想出办法来!”
泗沘城,百济王宫,议政殿。
自从唐军在德物岛登陆后,扶余义慈便下了两道诏书:一道是恢复早朝制度,不管有没有事,佐平及达率级别的官员必须每天都来上朝;与前方战事相关的信报,无需经有司处理,可直接送到议政殿,当场宣读,当场处理。另一道是全国动员令,不论是泗沘城、熊津城及其他地方郡县,一律抢收夏粮、整军备战。扶余义慈也清楚百济官员跟自己一样懒散惯了,第二道命令能执行到什么程度完全没底,可至少在京官员,还是能逼着他们来早朝的。
朝臣一侧,六个佐平的位子空了三个:兵官佐平阶伯领兵在外,内头佐平正武出去赈灾了,至于内法佐平国牟成,先是自请致仕,被沙吒孙登追回来后便称病不起,躲在家里不露面了。扶余义慈是故意把正武派出去的,百济地方豪强势力强大,泗沘城的物资储备并不足以支撑一场战争,派一个佐平以赈灾的名义调动南方各地的物资人员,才能镇得住场子。至于国牟成,老家伙到底有没有扒灰他根本就不关心,在座的兖兖诸公,哪个家里没点儿龌龊事?把国牟成弄回来,是不想让他带头逃跑,乱了军心民心。
王子一侧,今天倒是来得很齐,连久未露面的扶余孝都来了。这小子,几个月不见,不但瘦了,还精神了很多,看来这么多年的太子确实给他太大压力。只不过他现在必须退居次席了,首席的位子上坐着的是新晋太子扶余隆。扶余隆倒是跟先前一样,一副稳如泰山的样子;不过现在要的就是稳,这一点,他做得不错。最受伤的自然是原先坐第二位的扶余泰。扶余隆居首席,扶余孝是长子,他就只能退居第三位,跟扶余演挨着坐。扶余演的心情也不好,他本以为老大老二拼得两败俱伤后,他有机会趁虚而入,没想到父王竟然立了老三,看来多年马屁还是管用的;再者就是扶余勇,这小子最近跟自己很疏远,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没有风,朝堂里异常闷热,每个人都默然不语,各怀心思。
“噔噔噔噔!”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众人齐刷刷抬起头,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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