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平,有权调动王驾所在范围内的所有军队,熊津城的六千驻军也能勉强算在内,可是中间却隔着熊津都督扶余义忠。
元鼎见他伸出六根手指,道:“六千,足够了。”
祢植摇摇头,道:“六百。”
元鼎有种掉进火坑的感觉,道:“你堂堂佐平,手上只有六百人?”
祢植道:“难不成你想让我谋反?”
元鼎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豁不出身家性命,怎能搏一把前程?”
祢植道:“我祢氏三代忠于王室……”
“你若还想忠于王室,又何必跟文君见面?”元鼎一针戳破了他的违心之言,道,“大人若想留个好名声,大可像阶伯将军那样,杀了妻儿,抱死出征,为国尽忠;大人若想保全家族,那就得舍了自己的名声,为儿孙赌上一把!”
祢植乃是心思缜密之人,与元鼎见面前,他一直心存侥幸,想找到一条既能保全家族,又能保全名声的退路,可现在看来,世上没有两全其美之事,要名声还是要退路,只能二选其一。一直以来,他奉行的低调、务实,都是为了把自己和家族置于安全的境地,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把自己逼到绝路上了。如果自己放不下面子和名声,继续犹犹豫豫,就只能让家族随这个国家一起走上绝路。想到这儿,祢植轻叹一声,道:“祢军生性忠厚,往后还请多多照拂。”
元鼎一听就知道祢植已下定决心,便凑到他耳边,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祢植听完,不禁暗暗点头,此举如若成功,不但能保全家族,更能为新主子立下一份大功,祢氏往后三代的荣耀也可预期。
人心情一好,脑子就活泛。祢植沉吟片刻,道:“这件事,让文君出面或许能事半功倍。”
元鼎立刻道:“我找遍泗沘王宫都不见她,她现在何处?”
祢植道:“就在陛下行宫。”
元鼎一拍大腿,道:“泗沘王宫也闯了,也不怕再闯一次行宫!”
祢植不由侧目,摇头道:“不必闯宫,元公子若是想见她,我自有安排。”
泗沘城,王宫。
黄山原失守的战报孤零零的摆在王座前的长案上。
扶余泰正襟危坐,俨然一位正在处理国事的明主。
跃动的烛光下,出现了一道矮小的身影。
扶余泰抬起头,站在台阶下的竟是扶余文思。
“侄儿见过伯父。”扶余文思恭恭敬敬道。
扶余泰发现,他行得是晚辈礼,而非臣子礼,心下便有些不悦,你们这些人啊,终究还是不认我这个王。他没有发火,身为君王,必须要有处变不惊的气度。
扶余文思道:“郡主所部惨败,白马江大营已失,唐军已在三十里外。”
扶余泰不置可否。
扶余文思又道:“阶伯所部全军覆没,黄山原大营已失,新罗军明日午时可到。”
扶余泰还是没有反应。
扶余文思大声道:“大王想困兽犹斗,可大王是兽吗?”
扶余泰听他改变了称呼,这才缓缓抬起头,心想你小子拐着弯骂人,居然把我比作禽兽,于是道:“困兽犹斗,总强过落荒而逃!”
扶余文思道:“泗沘城守军不满三千,城中军民人心惶惶,宗室大臣各寻出路,敢问大王,如何去斗?”
扶余泰道:“但有一口血性在,便有一战之力!”
扶余文思道:“侄儿此来,是为伯父谋划!”
扶余泰听他再次变换称呼,道:“你且说来。”
扶余文思道:“若是爷爷和父亲那边先一步开城投降,伯父这个王,便是伪王,不值钱了。唐军离泗沘近,熊津远,伯父若率先归降,在大唐眼中,谁真谁伪,便是两说,伯父才有回旋的机会!”
扶余泰心中“咯噔”一下,扶余文思的分析不是没有道理,在大势已去的情况下,投降的时机决定了投降者在投降后的地位。可他是谁,扶余泰,百济的王,立志要重修凤凰台、中兴百济的一代圣王,又岂能卑躬屈膝的抢着去跟敌人投降?那样做跟小丑有什么区别?王,是有尊严的。
扶余文思见他不语,道:“唐军到来前主动投降,最值钱;唐军围城后匆忙投降,次之;唐军劝降后被迫投降,再次;唐军进攻后被俘,最次。时间不多了,唐军转眼即至,还请伯父早做决断,以免生灵涂炭。”
扶余泰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道:“小孩子懂得太多,会折寿的。”
扶余文思眉头一皱,拱手退出殿外。
一阵风过,吹落了长案上的战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