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咯噔一下,这一刀见底是江湖上最重的盟誓,讲究的是用一把将近两寸长的小刀,一刀扎进自己的肉里,部位随便,但必须见底,就是整个刀刃要在肉里。若是下得了手,不管是脱离帮派还是成交立誓,那对方都会信得过你。彼时的天津卫就有地痞流氓用这种自残的方法混饭吃,两个帮派约架时,双方头目为了防止斗殴规模过大,都会各自选出一个不怕死不怕疼的来拼刀,比谁给自己扎的窟窿眼多,谁撑到最后谁赢。原来这两人腰上别的就是这种小刀。王江宁打算出言相劝,但是又觉得毕竟是别人的私事,自己一个外人实在是没法插嘴。
他在那儿正思想斗争着,张奇已经把刀捡起来了,噌地一下拔出那小刀,锃亮的刀口反射着灯光。
“张奇,你……”王江宁实在忍不住打算开口劝阻,但还没等他说出第四个字,张奇已经反手一刀扎进了自己的大腿里。血刷地一下便顺着大腿流了下来,他竟是哼都没哼一声。
对方二人又互相对看一眼,似乎也没想到张奇居然如此痛快。那胖子悻悻地说道:“张兄弟果然是条汉子,是我们小瞧了你。也罢,兄弟,撤。”两人转身消失在黑暗中。
王江宁急忙冲到张奇身边帮他处理伤口。张奇也很快支撑不住慢慢坐在了地上。这一刀还好没扎在大血管上,张奇自己按住伤口,王江宁十分熟练地从衣服上扯下一根布条,扎在了张奇的大腿根上,很快血便止了不少。
“我说你还真是不要命,你这一刀要是扎歪一点扎在大血管上你就没命了。”王江宁一边包扎一边抱怨着。
“若不如此,他们肯定还要纠缠。”张奇有气无力地说着,头上开始冒冷汗。
“旁边就有医馆,我扶你过去好好处理一下。”也不管他愿不愿意,王江宁扯着张奇一条胳膊就把张奇往肩上一担,扶着他往医馆走去。
“你们这帮不是南京本地帮会吗?我听那两人都是云贵口音?”王江宁边走边随意问着。
“是,老爷以前也是在云南做生意,习惯酸辣口了,所以李妈每天烧的菜都是酸辣口。我是什么都能吃的,夫人一直吃不太习惯。其实我和您说,夫人刚才出去散步,八成是自己出去买着吃了。这事儿常有。”张奇有气无力地说着。
“哈哈哈,”王江宁心说你小子都这样了居然还有了点幽默感,“原来王老爷以前在云南混过,那可不简单啊,做的想必是翡翠玉石的买卖吧,难怪给小偷盯上了。”说完悄悄瞅了一眼张奇。
张奇没吭声。王江宁知道自己说的必然没错,那个年代跑云南,还要云南的马帮水帮一路弄到南京来的,除了烟土就是翡翠玉石。这些都是一本万利却也风险巨大的买卖。那胖子刚才说得明白,他们想把三年前卖给王老板的货再买回去,用烟土抵,那货就必然是玉石翡翠无疑了。
不多时便到了路口的医馆。这医馆是个很小的铺面,就一个老中医,那大夫一看这二人一身血,就知道必然是受伤,急忙走出铺面和王江宁一起搀着张奇进了医馆坐下。这中医倒是个快手,三下两下就把伤口抹上药缝了三针又包扎好。张奇失血有点多整个人都有点发晕。老中医却不太着急,示意王江宁也坐下歇一会儿。王江宁得空坐下,这才注意到这小医馆却颇有些奇特,墙上挂的不是寻常医馆的经脉图,而是十来幅大大小小的走兽图,王江宁心中咯噔一下子,这大夫不会是个兽医吧。
“放心吧,没事儿的,伤口深了点,但是不大。张奇身体好得很,歇一会儿就能走。这街坊邻居都在我这儿瞧病,他那身体我知道的。”老医生洗了洗手说道。
“哦,您认识他啊?”王江宁放下心来。
“这街坊基本上都认识,小杆子人不错,居然跟了王晋那家伙,也算他倒霉。”老中医好整以暇地擦着手。
“老先生此话怎讲?”王江宁心中一喜,这老中医看来是个话匣子,从他这儿估计能探到不少消息。
“那老杆子蛮无歹的,听讲以前是贩烟土的,还有人说他是做玉石生意的,也不晓得个真假。他家那个丑夫人,街坊邻居都晓得,丑人多作怪啊。听讲啊,他正房夫人老早就死得了,那丑夫人的娘家和那老杆子以前有生意上的来往,是老杆子有次在外面喝多了,晚上歇在了那丑夫人娘家,第二天丑八怪便给家人讲王老爷那晚要了她,老杆子么的办法才娶她过门。豁是的,要不是喝了酒再加上黑漆麻乌的,挨摆看不上那个丑八怪啊。他和那个死了的正房夫人还有个儿子,为了这事儿三年没回来过了。所以我说张奇这小杆子跟了他真是倒霉!”这老中医话一打开就收不住了,估计平时也是难得有人听他唠叨这些街坊闲话。
王江宁扑哧笑出声来:“难怪他那夫人……”
两人正在这儿偷笑,那边张奇却已经慢悠悠地醒了过来,挣扎着要站起来。王江宁急忙过去扶住。
张奇挥了挥手,示意自己真的没事,走了两步,见血已经彻底止住,便打算掏钱付药费,不想左摸右摸,却只掏出来几个铜板。见他一脸窘迫,王江宁二话不说,掏出一把钱来付了药费,扶着张奇出了医馆。
“这钱等我下月支了薪水定然还你。”张奇一出医馆的门便低声说道。
王江宁摆了摆手:“算了吧,你这无妄之灾还不是因为我要去看看外墙而起,该我出。就这么着,你也别和我客气了。反正你家老爷要付我查案的委托费,我亏不了。”
转眼就回到了院门口,王江宁把张奇扶进了门房休息,自己转身去找王老爷。
屋里面王老爷和王夫人正在说话,李妈给王夫人捶着背。两人看到王江宁和张奇进来,都一起闭口不言。
王江宁径直坐下,王老爷这才问道:“怎么样,可有什么眉目?”
王江宁笑了笑说道:“王老爷,夫人,这么着,今天天色也晚了,我晚上回去把今天查到的线索梳理梳理,明天一大早,我就能查到这飞贼到底是谁。”
“哦?那也好,今天天色确实有些晚了。不过,今晚那飞贼不会再来吗?”王老爷担心地说道。
“我看不会了。嘿嘿,王老爷,这案子也快结了,这委托费您看是不是?”王江宁露出一脸坏笑。
“哎呀,小英雄见外了,委托费两个银圆,保证一个子都不少您的,何况,这案子您还没破不是?”王老爷子捋了捋胡子,脸上依然挂着笑容。
两个银圆?我这忙前忙后的就两个银圆?王江宁压住心中的怒火十分为难地说道:“王老爷啊,我们探事社那都是明码标价,盗窃案一律五个银圆起,您这两个银圆,我没法和师父交代啊。”
“李英雄那边我改天请他喝酒。呵呵,小英雄你也看到了,我这家业确实没剩下多少了,和那些显贵大户没法比,而且本来也没丢多少东西,花太多钱破案也不值当,不过,你今天确实辛苦,这样,明天只要能破案,三个银圆。”王老爷十分豪爽地伸出三根手指。
“那我明早就来。王老爷,王夫人,告辞了。”王江宁拱了拱手,撇着嘴出了门。老狐狸,找我来破案还不想花钱,这么铁公鸡还做烟土这么折寿的买卖,活该遭贼。一边暗暗诅咒着,一边蹬着自行车走了,不过,他离去的位置倒不是回探事社,而是骑着自行车拐进附近一个小巷子里停好,自己又从巷子中走了出来,看了看即将被乌云吞没的月亮,王江宁脸上露出了一抹诡异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