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有的丫头笑的眼泪都出来了,慌着拿帕子擦拭。
“哈哈哈……”新德育揉了揉小侄女的头发,越发觉得她童趣、可人。
顾望舒看她停顿半天,以为她要说什么了不得的道理,没想到最后来了这么一句。当真是让他哭笑不得了。
“好了,别皮了。”秦氏笑着招手叫云玲过来:“领她去「德惠苑」换身衣服,瞧瞧这一身的灰尘。”
“是,奴婢遵命。”云玲屈身行礼后,领着新荷下去了。
不多会,李氏领着丫头、婆子并两个儿子也到了。小胖子新明维看见秦氏就伸手求抱,他很喜欢这个话语温柔的大伯母。
等新荷由云玲领着再过来花厅时,人已经坐满了。
新德泽兄弟俩又加上顾望舒,新明宣是一桌。女眷这边有秦氏,李氏和新明扬、新明维再加上新荷,这又是一桌。
新家人口单薄,自从新老太爷去世,新玉珍出嫁后,就冷清了许多。如今,新老太太又长居佛堂、不理世事,这宴席就更显得寥落些。好在,气氛还是融洽的。二叔在劝父亲喝酒,两人都是有说有笑的。
“……母亲。”新荷穿着暂新的茜红色菊纹缎袄,雪白的挑线裙,扑到秦氏怀里撒娇。
“咱们荷姐儿真好看,衣服是新做的吗?”李氏小心地喂大儿子吃鱼,和她说话。
“是,母亲亲手给我做的。”
秦氏摸了摸女儿的小脸,让她坐到自己身边。
“大嫂的绣活就是好,锻袄领口绣的海棠花竟像真的一样。”
“弟妹太夸赞了,小巧而已。”秦氏笑的十分温婉,给女孩儿舀了燕窝粥,让她先慢慢喝着。
新明维在乳母那里刚吃过奶,“咿咿呀呀”地拧着小身子非要往秦氏的方向去。
“这孩子,和大嫂就是有缘,每次看见你、比和我都亲。”
秦氏喜欢孩子,看小胖子一脸委屈兮兮的表情,心都软了,忙让乳母把孩子抱过来。
小胖子一到她怀里,莲藕似的小胳膊就缠上了她的脖子。
李氏瞥了小儿子一眼,脸色有些冷。这孩子如此喜欢秦氏,她心里便有些不痛快。看来,以后还是少和大房的人接触吧。
午膳吃到一半的时候,从外边进来个丫头,趴在李氏耳边说了几句话,然后就快速的出去了。
花厅里正是热闹,丫头、婆子们进出更是络绎不绝。所以,也没有人注意到这些小举动。
李氏摆摆手,让身边的大丫头年儿附耳过来,交待了几句。
新荷刚吃完一块虎皮肉,腻的很,刚想喊云玲帮她倒杯茶水来解一下,抬眼就看见李氏的大丫头正经地行了礼,一脸慎重的出了花厅。直觉告诉她,肯定是有什么事。
“姐儿,怎么了?”云玲看着她无意识地望着远处发呆,问道。
“……哦,没有。你给我倒杯茶吧。”
“好的,你等会哈。”云玲答应一声,去了外间。
“梨香居”离花厅并不远,夹道走到头也就到了。年儿刚到门口,就被早已等候着的春红迎了进去。
“姨娘在屋里等着呢,姑娘请吧。”春红客气地开口。
年儿低头掩饰过眼中的鄙视,笑着说道:“劳烦了。”
李画屏在正房里坐着喝茶,看见春红领着人进来,起身热情道:“原来这就是二太太身边的大丫头,果然是个美人胚子。”
“姨娘谬赞了。”年儿屈身行礼,瞄了眼、眼前的女人。只见,她身穿象牙白梅花纹褙子,雪白的月华裙,腰间系着水红的飘带。小腰盈盈一握。双眸如剪水秋瞳,看人一眼像带钩子似的。的确是个相貌出众的。
“坐吧。”李画屏手一扬,转身又吩咐春红:“给年儿姑娘倒茶水来。”
“你客气了,奴婢不敢。春红姑娘不必忙了,姨娘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我们太太还等着消息呢。”年儿伸手拦住春红,笑着说道。
李画屏咬了咬嘴唇,“我就喜欢姑娘这直来直去的性子。”顿了顿,她又开口:“春红,你去门口守着,不让任何人靠近。”
“是。”春红答应了声,往门外走去。
“前几日二太太托丫头找过我,说有要紧事要谈……不知姑娘方不方便透漏一二?”
“二房规矩严,恕奴婢不能胡说。”年儿眉头微皱,果然是个狐狸精,还没怎么着呢,就先想着套话了。
“姨娘如果真想知道……何不随奴婢去见一见二太太?”
“姑娘说笑了,我身份低微,只是个姨娘,哪里有资格去见二太太……”李画屏转头看着窗外,沉默着,仿佛对这件事丝毫不关心了。
年儿眼神里狠厉一闪而过,这还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她咬牙道:“要是和大房主母的位置有关,姨娘可有兴趣?”
女人勾唇笑了,她看也没看年儿:“我可是个胆小的人,你说话这样大逆不道,要是传到大太太耳朵里,就不怕被打一顿扔出府去?”
“姨娘可不敢随意安插罪名给我,我也是个胆小的人,保不齐待会出院门时就吓得腿软了。”年儿伶牙俐齿、分毫不让。
“闻名不如见面,二太太的丫头都如此风趣,想必二太太本人更了不得……”李画屏捂着嘴娇笑。
“姨娘亲眼看看,不就都知道了……「望月阁」随时欢迎你。”
“……好,那就麻烦年儿姑娘先帮我传达一声。”
年儿屈身行礼:“奴婢知道怎么做,姨娘不必费心了。倘若没别的事,我就先告退了。”
李画屏“嗯”了一声,招呼院里的春红:“把人好生送出去。”
“年儿姑娘,这边请。”春红说着话,递给她一个上等的分红:“我们姨娘是个直爽人,说话有时候不太讲究,姑娘千万别见怪。还望在二太太面前多美言几句。”
年儿略一客气,就收下了。
两人说着话出了“梨香居”,春红眼看着年儿的身影远去了,才转身回来。
“人送走了?”李画屏问道。
春红“嗯”了一声,垂头站在一旁不说话。
“这是怎么了?我知道你不赞同我和二房联手搞垮秦氏……但是,仅靠我们自己的本事或者说生个孩子,永远也不可能坐上当家主母的位置。”
女人有些歇斯底里,“前几日,二太太派小丫头来打探我的口风时,我也坚定的拒绝了。”
“可是,今天呢?说是府里立冬一起吃团圆饭,但是有人通知我去吗?凭什么别人活得风风光光,我就偏偏活得连个人都不如。”
“秦氏倒是好手段,还打发丫头送饺子来,说什么立冬就该吃顿饺子,她当打发叫发子呢。就这,府里的人还个个说她贤良。”李画屏喘着粗气坐在圈椅上,眼圈红了。
春红叹了一口气,给她倒了杯热茶,无奈道:“妾室不上桌这个规矩,是新府历年来都有的。你看大少爷的生母,还有二老爷的姨娘……哪一个不是安稳待在自己的住处。”
“凭什么?我偏要争一争。秦氏能当主母,我为什么就不能?”
“以前还看不出来,总想着新府家宅安宁的很……但是,李氏派人来找我的时候,我就明白了,什么欢聚一堂、和睦相处,都是表面装出来的……至少,她和秦氏之间的嫌隙就不小。”
李画屏继续说道:“女人总是了解女人的,我觉得,李氏想弄死秦氏的心,可不比我少。”
春红摇了摇头:“或许姨娘说的对,但是你想过没有?二太太嫁进府里一连生了二个儿子,大太太却只有一女,为什么新老太太会让大太太主管府内中匮。”
“新老太太眼明心亮的很,可不只是因为大老爷是嫡出的……”
“重点是——大太太的娘家也是惹不起的。”
“如今,看着新老太太不管事了……但是,府里真闹出了事,她会第一个站出来护住大房、护住秦氏。”
她还要说话,女人却烦极了,打断道:“你总说这样的大道理,可是有什么用呢?我不一样只是个姨娘。”
“行了,你出去吧。我累了,要歇息。”
春红原地站了一会,没吭声,安静地行礼后退下。李姨娘连事情都看不明白,还妄想着和二太太联手,还真是自不量力。李氏是真心想帮她坐上大房的位置吗?恐怕不是吧……她的手段只会比秦氏更狠。到时候,她哭都找不到地方。
夕阳西下,秦氏张罗着上了饺子,大家吃后也就散了。新德泽酒喝的多了点,站起来的时候就有些不稳。她叫来几个小厮把他搀去了“德惠苑”。
新荷因惦记着下午宴席时李氏的丫头外出一事,走路就很慢。云玲跟在后面,以为她吃多了,悠着散步呢,也不催她。
主仆二人回到“莲苑”的时候,看见云朵和几个二等丫头一起坐在庑廊下做女红,天气冷了,大多做些家常穿的冬袜和昭君套。虽说今年府里也各人发了两套冬衣,但这些小些的物件却是没有的。
几个刚留头的小丫头坐在一旁帮忙分丝线。
此时,看见她进来,都站起身屈身行礼。
“天色暗了,仔细伤着眼睛,都回去歇习吧。”新荷说着话就进了内室,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对自己屋里的人总是宽容的,能护一分便是一分,想着大家都不容易。就算偶尔犯了些小错,她也不计较。
云玲打了水进来,服侍她洗脸洗脚。
窗外的天渐渐黑透了,寒气慢慢渗到屋里,新荷起身把窗户关了。
她又坐着发了一会呆,准备睡觉的时候,云朵过来了。
“……姐儿,刚刚有个丫头来报,说是「梨香居」的李姨娘把春红骂了一通……没打听出来是为着什么事情,春红的嘴巴很严。”
新荷点点头,有些疑惑,春红向来聪慧、谨慎,为什么会挨骂。再说,李画屏一向都听她的……莫不是,两人为了什么事出现了大的分歧。
她突然想起一事,仰头问云朵:“我之前让你去查春红的来历,可清楚了?”
云朵“嗯”了一声,说道:“她原来是新老太爷院里的丫头……老太爷去世后被李姨娘要去「梨香居」的。家世什么的倒没有,听说是个孤儿。”
“行,你下去吧,李姨娘那边你多留点心思。我总觉得会出些什么事。”
云朵点头:“放心吧,姐儿,奴婢知道怎么做。”
凌晨丑时,暮色沉沉。热闹了一天的新府终于安静下来,万籁俱寂。
“青亭居”的书房、一灯如豆。顾望舒在看《大明律》,这本书是新老太爷留给他的,一直都珍藏着,不敢丢失。
片刻后,院门轻轻一响,虎子领了个人轻手轻脚地从外边走进来。他今天恩威并施地训过话后,“青亭居”的小厮、丫头就老实了。众人听闻不用夜间起来守夜,也不用近身伺候主子吃喝,脸上就有了笑容。这样清闲自在的活计自然是越多越好,反正月钱又不会少。
虎子让李然独自进去书房,他坐在庑廊下守着,以防万一。
一进屋,老管家就要跪下行礼,顾望舒赶紧上前一步,把他搀了起来,扶着他坐到圈椅上。
“少爷,前日老奴拿着玉佩去镇国将军府认亲,叶老太太一眼就认下了,哭个不住,听闻您在新府住着,说要立即前来。还好被您及时赶到的大舅拦住了,说是多年未见,想约个时间,私下里先见见。”
顾望舒看老管家激动的手指颤抖,递了一杯茶过去,说道:“别急,先喝点茶水。”
李然很意外,这马上都亲人相认了,怎么看着反而更平静了。
“少爷,这是您嫡亲的外祖父家,如果搬去镇国将军府住,肯定会比待在新家强的多。他们自然也不会亏待您。”
少年站在窗口往外看,身影高大、落寂。
半响后,他冷声说道:“你容我再想想。”明明老管家的每一句话都说到他的心坎里,他却说不出要离开的话。
荷姐儿是第一个没有任何目的、任何企图愿意全心全意对他好的人,她事事都维护、讨好着他。这样被人时时刻刻重视的感觉是那么好。他真的要去一个没有荷姐儿、完全陌生的地方吗?
但是,新家又绝对不是久留之地。他非常清楚自己需要的是什么,他需要至高无上的权势来为父母翻案。很明显,镇国将军府会成为自己最大的助力。
至于亲情什么的,顾望舒压根就不相信。镇国将军府什么地方?叶至胜厮杀战场半生,正一品大员。三个儿子也都是爵位加身。这样的家族要真的想彻查一件事,找一个人,怎么会十多年都杳无音信?
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们从未真正的放在心上。
在烛火的映照下,少年的侧脸冷峻如冰,眼神说得上无情。
“少爷,老奴知道您在想什么……”李然叹了一口气,新老太爷没死的时候,他一直服侍在左右,后来又亲眼看着他百般受苦……心性如何一点点变的坚硬冷酷。
“依老奴看,至少叶老太太她是真心的想念您,哭得那么凄惨,这做不得假。旁的先不说,就只顾念着夫人,您也该去看看她。”
顾望舒脸色松动了下,“夜色深了,我先让虎子送你回去。”
“少爷……”
“……你容我再想一想吧”少年说道:“如果,我决定了什么时间和他们见面,会提前告知你。”
李然长叹一声,坚持行礼后退下了。少爷吃苦受罪这么多年,私心里,他希望他能过上更好一点的生活。他应该被家人护着,像大少爷一样,恣意成长,活成少年人该有的模样。
月牙高高地挂在天空,散发着冷淡、昏黄的光线,给人非常模糊、冷清的错觉。夜深露重了,顾望舒还在窗前站着。阵阵寒气扑面而来,他冻得鼻尖都通红了,却觉得这样或许是好的,寒冷一向能让人的脑子更清醒。
“虎子,少爷最近在新家过得怎么样?”路上,老管家问道。
虎子挠了挠头:“很好啊,大太太亲自给布置的房子,一日三餐也有专人伺候。”
“大太太?”
“对呀,她是个很好的人,没有架子,对谁都和和气气的。
李然想起来了,以前她常去给新老太爷请安,他远远地见过一面,很是孝顺、知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