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022（捉虫）

    台上陆建华在讲。

    他眉毛高高的扬起, 偶尔会甩给台下的生产队长一个得意的笑容。

    没办法, 谁让就他们队里有这种人才！

    “好了话不多说, 估计你们都想让程知青上台了, 那就把接下来的时间交给程知青。”

    陆建华意犹未尽地把喇叭递给程芷芷，程芷芷无奈的接过来。

    没办法，就当做是在拍戏吧。

    这样一想，她心情就放松了许多。

    隔着千百道身影, 少年在台下看着那道纤瘦的身影。

    她穿着蓝色的衣服，站在台上亭亭玉立。乌黑的头发被绑成麻花辫搭在肩膀上, 随着她的动作一动一动, 偶尔会调皮地跑到背后。

    那张巴掌大的小脸仍旧那么漂亮, 脸颊是淡淡的粉，看起来气色很好。

    没有他的日子, 她的生活好像并没有受到影响。

    周燃的脸色蓦地黯淡下来。

    程芷芷看着乌压压的人群没有一点怯场, 她站直身子, 一只手拿着喇叭, 一只手放在背后。

    “我知道，这几天大家都很高兴，因为我们的年猪不但没到过年就长成了，还生了一窝小猪仔。”

    “起初, 我和大家一样是懵的, 根本不知道为啥猪一下子咋长那么快。但是, 后来我想明白了。”

    大家眼睛热切的看着她, 特别是前面几个队长, 几乎要把她吃了。

    程芷芷清了清嗓子，“这事还是要感谢大队长，如果不是大队长英明神举的把我调到养猪场，我还不知道我有这等好运。”

    “大队长把我调过来时，我整个人都兴奋得颤抖。于是我心里就热乎乎的，念着大队长的好，念着党和国家的好，我想着一定不要辜负他们交给我的重担。”

    大队长被夸得脸都红了。看着纷纷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他得意地挺了下胸膛。

    没想到这小妮子这么会说话。

    程芷芷瞥了眼大队长激动的神色，继续无动于衷的说着虚伪的话。

    “可能是我太想回报他们，等当天我去割猪草时，就发现了几颗不一样的草。那个草我从来没有见过，看起来很奇特，当时我心底突然就有一种信念，一定要让猪把它们吃下去。”

    程芷芷说到这，故意停顿了一下。

    果然很多人的眉头都拧了起来，他们低声议论着，推拒着，还是隔壁生产队受不了，凭借座位优势直接大喊，“是不是因为那棵草猪才长大的？”

    程芷芷笑了一下，“这位队长你算问到正地儿了，我正想说呢。”

    “发生这件事后，我把整个喂猪过程过滤筛选了下，发现哪里都和你们平日一样。唯有那颗草是个意外。所以我就估摸着可能是因为那棵草。”

    “那株草绿油油的，只有一个手掌高，掩埋在草丛里很难发现。它一共有四瓣叶子，每瓣都长得一模一样，就像桃子一样。”

    程芷芷把喇叭放在一边，用手指比了个心，两手合拢，大拇指指尖对指尖。

    “就是这个形状。”

    这话一出，台下嗡嗡响，就像结冰的水瓶里倒了一杯滚烫的热水，刺啦刺啦。

    “老天，原来是因为一棵草！”

    “这哪是草，是神草啊！”

    “可这东西我们咋没见过？”

    “废话，我们如果见过，哪里还用程知青喂猪。”

    程芷芷笑了笑，“我后来才想起来，这东西我曾经在书上看过，人们管它叫幸运草，不过这东西不太好找。”

    程芷芷轻飘飘几句话就将锅甩给了四叶草。

    没有人不信，毕竟猪猛然长大是事实。

    台下乱成了一团粥。

    刘大妞皱紧了眉头。

    怪不得她能一星期养成大猪，原来是因为一株草。

    那草不说见过，自己听都没听过。

    陈菊拉着王桂花的衣袖，一个劲的说着，“桂花，你见过吗？”

    王桂花当然没见过，就那个像桃子一样的东西，如果真见过自己不会忘。

    而王桂花旁边的少年嘴角却噙着一抹笑，漆黑的眼睛上睫毛眨个不停。

    不愧演过几年戏，说谎都不脸红。

    程芷芷算安心了，村民却陷入疯狂之中。

    自从听说一株草就能养成一只大肥猪后，有的村民活也不干了，整天趴在草丛里。

    草丛里可不干净，蚂蚱，虫子，特别是傍晚时还有蚊子，那趴进去一咬一个虫包。

    即便这样，村民的热情也没有被浇灭。

    小孩子早已放了暑假，每天都三五人成群的往草丛里钻。

    他们家长可说了，那东西叶子跟桃子一样，若自己能找到，家里就有肉吃了。

    就这样，整个村子里刮起了找草的风声。

    陆建华本来还不以为意，直到请假上工的人越来越多，他终于忍不住忍不住骂了起来。

    “队里一共就那几头猪，就算你们找到又能咋样？是一个人能分一头猪还是多分一碗肉？”

    哪怕陆建华这样说，他们的热情仍旧不减。

    特别是隔壁生产队，每天看着自家比人家小两倍的猪就窝心。

    明明是一起领养的猪仔，凭啥别人家的就长那么快！

    于是队长一挥手，大家伙纷纷踏上了找草的路。

    隔壁村子看到这种状况吃了一惊，看着回门的女儿就问咋回事。

    女儿简单提了三言两语。

    老人将信将疑，毕竟他们没有看见猪，不过他们肚子里留了个心眼。

    如果真有人能够找到这种草，他们也去找。

    陆建华最近处于水深火热。

    他一方面希望大家找到神草，一面又想让大家心思放在正途上，好好种地。

    就在他这种复杂的心情下，终于来了一个好消息。

    上头允许他们先把猪宰吃了，只要留着年猪就行。

    陆建华把这个好消息一说，大家暂时停下了找神草的活动，搬着小凳子过来看杀猪。

    这猪比上次的野猪大多了，家家户户都分到不少肉。

    看着手中的肉，他们对程知青的敬意又多了几分。

    果然还是程知青有能耐，他们找了几天连个像的都没找到。

    回到家他们就把猪肉给做了，炼油渣，煮着吃，那香味隔着老远都能闻到。

    “咦，娘你这猪肉里还放其他东西了吗？”

    “家里一共就那么点调料，将就着吃吧。”老娘继续舀锅里的肉，还以为儿子觉得口味太淡了。

    “不是啊娘，我觉得这次的肉吃起来格外的香，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肉。”

    不止一个人这么觉得，他们吃的根本停不下来，一致认为是猪吃了神草的缘故才导致味道大变。

    于是无形中，找神草的队伍再次壮大起来。

    程芷芷分到了一大块肉，因为前世的手艺，这次她做了好几个炒肉，最后还煮了个排骨汤。

    一人一桌饭她吃得很是满足。

    休息了会儿，她就拿起背篓去割草。

    这次她又经过了那个小棚屋，不同的是这次屋门关着，里面夹杂着小小的说话声。

    听着有些熟悉的声音，她躲在了一边。

    大概过了十分钟，破旧的木门被打开，一个二十左右的男人端着空碗从里面出来，后面一个五六十岁的男人和他低声说什么。

    最后年轻男人点点头，端着空碗离开了。

    程芷芷看见人走远了，这才站起身子。

    看着头发黑白相间的男人，她拧了拧眉毛。

    汪文华居然这么快就接受文盛青的给与了？书上不是说他脾气很倔吗？

    **

    文盛青还没进知青院子，一个身影就扑了过来。

    他还没来得及看清人，耳边就传来带着疑问的声音，“那老头子吃了？”

    文盛青看清来人，后退了一步，然后翻了一个白眼，“那么好的东西，傻子才不要！”

    他拿着空碗去水池边洗涮。

    舍不得孩子套不找狼，一碗饺子算什么？

    陈允佳跟在他身后，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

    “那么好吃的猪肉，你居然全做成饺子给一糟老头子吃了？真是可惜了。”

    想起刚才吃的猪肉，陈允佳又忍不住回忆。

    香香的，嫩嫩的，嘴巴上都是油。

    如果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哎！就是不知道其他人啥时候会找到神草。

    “唉，文知青，你觉得啥时候我们能够再吃一顿肉啊？”

    文盛青听到这话，刷碗的手停了下，接着又若无其事的冲水。

    “明年吧。”

    别人不知道那丫头撒谎，他一个从二十一世纪来的人岂会不知道？

    四叶草能养猪，她咋不上天呢？

    *

    程芷芷每天的任务很简单，只要把猪喂好就行。

    这天，看着所剩无几的存粮，她揣着一兜钱票去县城。

    刚出村，她就看到路边零零散散的人，捏着根棍子在草丛里翻来覆去。

    “你们找到了吗？”

    “没有！”然后又是一片叹气声。

    程芷芷还是第一次见这种情况，大家都不上工了？

    有人看见程芷芷，笑着打招呼，“程知青这是去哪啊？”

    “去县城，你们这是……”

    那人看出她的疑惑哈哈大笑，“我们这不是想和程知青一样，找到神草，到时候吃猪肉嘛？”

    男人眼睛里充满希望，仿佛下一秒就能找到神草。

    程芷芷莫名有些愧疚，早知道会这样她就换个理由了。

    看着他们脸上的汗水，认真的拨弄着草丛的身影，程芷芷觉得自己就像作恶的罪人。她凭借着大家想吃肉的心情，肆意侮辱他们的智商，剥削他们劳动。

    可他们就算费劲千辛万苦找到了也没用啊。

    她纠结着一张小脸，欲言又止。

    男人看出她的为难，就体贴地问道，“程知青你是不是想说啥？”

    程芷芷咬咬嘴唇，“……大哥，这边是不会长那种草的。而且，书上说这种草很稀有，就算翻遍全村也可能找不到一株。不然你们别找了。”

    不管男人信不信，程芷芷转身就大步离开了。

    虽然这件事影响了心情，不过程芷芷依旧在县城买了一堆东西。

    除了吃的用的，她又买了几只小鸡仔。

    说不定又会一夜长大呢！

    等她提着东西回家时，她才发现买的东西太多了。

    上次是有周燃那个懒货帮她那东西，这次要靠自己了。

    她看了看自己白嫩的小手，咬了咬牙提起半袋子面粉。

    但是刚摸到面粉袋子，眼前的面粉就被提溜了起来，她眼前出现了一双黑色布鞋。

    “我帮你提！”少年淡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程芷芷抬起头，眼睛里错愕的表情来不及收拢，“你怎么在这里？”

    周燃将面粉抗到肩膀上，垂眸看着她，“我近几天在县城找了个工作，正好看见你就过来了。”

    找工作？县城的工作哪有那么好找？如果都这样的话，知青早就回城了。

    不过她也没问。

    她抬手就要把他肩上的面粉卸下来，“你把东西放下吧，我自己可以。”

    毕竟他们也没关系了，这样做不太好。

    少年眸子里散发出淡淡的受伤，他弯了弯身子，不但没放下反而还拎起地面上的鸡仔和调料扭头就走，“走吧。”

    他的背影干脆利落，语调不容拒绝。

    程芷芷只得拔腿跟上去。

    自从说清楚后，程芷芷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

    他又长高了点，现在她只能到他肩膀处了。

    听村里人说，他前段时间还下地干活去了，像是突然开窍了。

    不过他的脸还是那么白，没有一点被晒黑。

    他的力气也好像变大了，不再哭喊着卖惨了。

    这时候程芷芷才发现，原来只有自己不在他身边，他才会成长啊！

    她侧了侧头，少年坚毅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前方，看起来无比认真。

    但是她仍旧张开了嘴，“周燃，你放下吧，让我自己拿着。”

    周燃一步也没停下，过了好几秒，他才扭头看了她一眼，漆黑的眼睛里映着她的身影，目光专注又热烈。

    “为什么不让我帮忙了？你想和我彻底断绝关系？”

    程芷芷张了张嘴，“你知道的，我们已经掰扯清了，我不想和你在一起了！”

    “好！”周燃走了几步憋住眼中的泪水，等她跟上来后才开口，“那你喜欢什么样的人，我改！我们重新开始！”

    程芷芷从来没有想过周燃有一天会说这样的话。

    他骄傲又自负，哪怕是自己错了也绝不会说一句道歉。

    更何况这一段单向爱恋，自己永远处于弱势，哪里想过他会低下头颅说一声“我会改？”

    “周燃，你这样说没有意义。”

    她这句话说过后，俩人再也没有出声。

    周燃不肯放下东西，程芷芷只能跟着他一起走。

    感受着身边的气息，周燃从未想过一段路还能那么快乐。

    突然他就明白了那句“走到地老天荒”是什么意思。

    路终有尽头。

    在村口，周燃把东西递给了她。

    他看着她的眼睛，里面是从未有过的认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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