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旅社的当天晚上,张弛主动提出路晋强吃饭,毕竟路晋强帮忙解决了住宿问题,而且人家看在方大航的面子上不收房钱,张弛也不习惯占人便宜,所以想通过这种方式表达一下谢意。
他来京城之前已经想好了如何编故事,就说自己中途遭遇盗窃,为了抓小偷又错过列车,一来二去耽搁了几日。
可路晋强显然对他的经历并无兴趣,此人也不善言辞,只是招呼张弛喝酒吃肉,奇怪的是他自己既不吃肉,也不喝酒,居然是个素食主义者。
张大仙人对路晋强推荐的这家涮肉店赞不绝口,笑道:“我过去在北辰的时候也吃过涮肉,可跟这里一比,简直不值一提。”
路晋强道:“饮食也是有地域性的,橘生淮南则为橘,生淮北则为枳,叶徒相似,其实味不同。”
张弛连连点头道:“就是这个道理,路大哥,您真是饱读诗书啊。”恭维习惯了就成为自然。
路晋强谦虚地笑了笑道:“我水木中文系的。”
这下轮到张弛吃惊了,他本以为路晋强就是一个蒙祖上余荫,坐拥两套四合院蒙混度日的大老粗,却想不到人家也是水木毕业的高材生。
所以说人不可貌相,其实老路长相也不错,高大威猛,方头大脸,满脸的络腮胡子。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北方汉子,可人家却在对面小口小口吃着豆腐青菜,小姑娘一样嘬着北冰洋汽水。
常说的反差萌,可这货从头到脚也看不到萌点,硬要说萌,萌点只能是北冰洋和那根吸管了。
路晋强发现这小子盯着自己,目光中明显带着怀疑,笑道:“怎么?不像?”
张弛道:“不是,我觉得路大哥您这么高大威猛,满脸正气,像个军人。”
他心中可没这么想,总觉得老路像个杀猪宰牛的屠户。为毛他不吃肉呢?是不是因为造得杀孽太重,所以内心有愧,害怕那些牲畜的冤魂纠缠他?这货总是管不住发散的思维胡思乱想。
路晋强道:“过去倒是想过报考军校来着,可惜我这眼睛度数太深。”他摇了摇头,颇为遗憾,八百多度的近视眼,摘掉眼镜跟瞎子差不多,
“水木不好嘛?”
路晋强道:“没有什么好不好,只是适不适合,水木就跟我八字不合,忘了跟你说,我其实只上到了三年级就退学了。”
张弛道:“退学了?”心说路晋强肯定是成绩不好让人给劝退了,可转念一想这种坐拥两套四合院的亿万富翁,上不上学也无所谓,换成自己,也不会把时间浪费在校园里,水木毕业也不见得就能成为亿万富翁。
享受人生多好。人生如此短暂,为何不及时行乐。
这货多了一句嘴:“您退学之后就经商了?”
路晋强道:“开肉摊卖肉!”
张弛听到这个回答一下呛着了,他扭过头去接连咳嗽了几声,方才平复下来。
卖肉?一个水木大学中文系的高材生居然退学去卖肉,还有比这更荒唐的吗?可活着就得找点事干,总不能坐吃等死?
他忽然想起此前曾经看过的一篇轰动一时的报道,就是讲某位水木大学的高材生退学去卖牛羊肉的,从一个肉摊做起,在七年内推出了自己的冷鲜牛羊肉品牌,还开了涮肉店。
张弛努力搜索着记忆,很快就从脑海中储存的浩瀚信息中找到了一张照片,抬头看了看这间涮肉店的招牌《菊宝源》,张弛愕然道:“这店……”
路晋强风轻云淡道:“这涮肉店是我的,所以今晚我请!”
他笑了起来,露出一口白得耀眼,刚刚做过的烤瓷牙。
从老路的身上,张弛明白了一件事,只有有实力的人才有资格低调,越是一无所有,越是想炫耀,是要通过这种高调的方式掩饰骨子里的自卑,罗根生就属于后者。
从老路的身上,张弛也明白了种田的吃米糠,卖盐的喝淡汤其实是有道理也有现实版本的。
只是不知道老路是因为知道生活不易,所以节俭,还是因为出于对牛羊冤魂的尊重,所以才选择吃素,总而言之这个人的口味很清淡。
从老路的身上,张弛更明白了一件事,无论一个人后天多努力,都不如有一个好爹。
他就不信,如果没有两套四合院保底,老路敢肆无忌惮地从水木退学,然后去开肉铺卖起了牛羊肉?开肉铺也要本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