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的形象呢?我的形象就不重要吗?”
“当然重要,可这性质不一样。主持人口误念错台本,这种事情哪个台里没有发生过?比你更厉害的主持人也会出现类似的错误,这很正常,并不是什么值得反复说道的事情,你看着,不用几天,大家早把你这事都忘了。你还是往日的名嘴,台里工作照常给你安排,谁会因为这个错误质疑你的业务能力?但安心和应雯,会因为她们的错误毁掉自己的前程甚至毁掉人生。还有嘉悦那边,好不容易平息了怒火,如果再把他们牵扯进来,他们肯定不高兴。”
道理阮妤都明白,利弊权衡她也会,只是实在意难平。
“小阮,这几年,你的成绩大家有目共睹,你的为人在台里也是有口皆碑,这么多主持人里,我最看重的就是你,台里培养你不容易,你是个聪明善良的孩子,我相信,你能理解我的难处,也能为大局着想。”
阮妤强忍着心酸与难过,对台长扬起一抹微笑。
“台长,好话坏话全都让你说了,我若再揪着不放,倒显得我不近人情不懂感恩了。这件事情,就由你来处理吧,我不会有异议的。”
“好,好孩子,事后,我一定会让她们向你道歉。”
--?--
阮妤离开TG已经很晚了,她憋了一肚子的委屈,上车就落下泪来。
台长的好言相劝就像是软刀子,她既挡不得,便只能一刀一刀地挨着。社会和职场,就是这样,不是每一件事情,分出了是非就能定下对错。很多时候,比起对错更重要的,是人情,是利益,是面子,是看不见的虚荣。
弃车保帅,原来这才是弃车保帅。
阮妤擦掉了眼泪,开车去了“无名”酒吧,她觉得今晚得喝点酒了,不然,肯定又要失眠整夜。
到了酒吧,她才发现,酒吧快要打烊关门了。
工作人员正在打扫卫生,看到阮妤进来,都愣住了。
那天向阮妤讨要签名的小伙子最先认出阮妤来。
“阮姐,你是来喝酒的吗?我们家要打烊咯。”
阮妤还没说话,就听到二楼传来了脚步声。
是滕翊下来了。
那小伙看到滕翊,连忙迎上去解释情况。
“老板。”他压低了声音对滕翊说,“我们到点打烊了,正要关门的时候又来了一个客人,这客人不是普通的客人,她是个名人,你说,我们要不要给她个面子,让她喝几杯?我可以留下来加会儿班,为她服务。”
滕翊看了小伙一眼。
小伙一脸的真诚。
“以后记着,名人来消费,一视同仁。”滕翊说。
“啊?老板你的意思是名人的面子不用给是吧?”
“名人的面子不用给,但老板娘的面子得给,你下班吧,我亲自来服务。”
小伙彻底愣住了。
啥?
老……老板娘?
这阮妤是他们的老板娘?
完了完了,那他之前为了一个签名卖老板行踪的事情,岂不是要露馅?
滕翊等员工们都下班后,关上了门。
阮妤坐在吧台上,整个人恹恹的,看她的样子,也能猜到她回单位后事情解决得并不顺心。
“阮主持,你要我戒酒,自己却来喝酒?”滕翊嘴上揶揄她,可手却很实诚地替她打开了酒柜。
“我只是偶尔。”
“事情解决得不顺利?”
“也不算不顺利。”
“那是?”
阮妤抿了下嘴,手托住了下巴,静静地陷入沉思。
“滕翊,你听过火车和六个小孩的那个残忍问题吗?”
那个问题的大意是6个孩子结伴在铁轨上玩耍,5个孩子在新铁轨上玩,只有1个孩子跟小伙伴们说新铁轨危险,但是没有人理睬他,于是他就一个人留在废旧铁轨上玩。这时一列火车飞速驶来,当司机发现孩子们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刹车了,司机应该正常行驶,撞死5个小孩?还是减少伤害拐上旧铁轨,撞死那1个小孩?
“听过。”
“你觉得,应该怎么选?”
滕翊摇头。
这个问题,怎么选都对,又怎么选都错,怎么选都解释得通,又怎么选都解释不通,太难了。
“你变成了那一个小孩?”他问。
“对,我成了那一个小孩,我乖乖地在废旧铁轨上玩耍,我没有做错任何事,但火车选择撞向了我,而这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火车没有把我撞死,我还要忍着痛清醒地去面对我被选择的委屈。”
阮妤说罢,开始一杯一杯地喝酒,也一点一点的将事情的始末说给滕翊听。
他听得很认真,只可惜谁是单安心谁是应雯他根本对不上号。
“你竟然连单安心和应雯都不知道,她们都是很有名的主持人好不好?”
“国内这几年的女主持人,我只知道你。”
阮妤心里的阴云瞬间淡了些。
她笑了笑:“就当是你安慰我了。”
“有安慰到?”
“嗯,你能在我身边,听我说这些琐碎的事情,已经是一种安慰了。”
滕翊听她这么说,内心顿时觉得愧疚。
“抱歉,这六年,在你需要我的时候,我都没有在你身边。”
“扯平,这六年,在你需要我的时候,我也没有在你身边。”
他扬手摸摸她的头:“少喝点。”
“老板小气了?”
“倒不是小气,就是你喝醉了品相不好?”
“我怎么不好了?”阮妤气急,“我们什么时候在你面前喝醉过吗?”
滕翊笑:“算了,你忘了就算了。”
“不行,你说,我喝醉都和你说什么了?”
“你说,让我可以不爱你。”
“……”阮妤挠头,“那我是真醉了,你别和我计较,喝醉了的心思不作数的,你喝醉了你肯定也胡说。”
“我喝醉了也不胡说。”
“不信。你喝醉了你说什么?”
滕翊指了指墙面上悬着的那一帘水蓝色的挂布。
“看到上面的小鱼图案了吗?”
“嗯。”
“芮书说,我喝醉了,逮着人就冲人家喊‘逆水流鱼,不死不休’。”
这六年,每当他撑不下去的时候,酒精和烟草能暂时地麻痹他的神经,而这句话,能给他动力。
“还记得当初你在三门峡和我说过的那些话吗?现在,那些话,你再对自己说一遍,或许就不那么难过了。”
“你和我一起说。”
“……”
“说嘛!”阮妤拉着他撒娇。
滕翊没法子,只能一脸宠溺地点头。
两人慢慢地开口,一粗一细,一刚一柔的声音交叠在一起。
“无论是谁,就算被命运逼到了死角,就算被生活扼住了咽喉,只要还剩一丝挣扎的力气,就不要放弃。不要顺流而下,不要随波逐流。要做逆水的流鱼,不死不休。”
逆水流鱼,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