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平安何在?”
李治安抚了皇后,随即问道。
沈丘已经来了,“陛下,贾郡公今日带着高阳公主和新城公主出城踏春。”
“都夏初了,踏春?”
武媚恨得咬牙切齿的,“那些人得了消息,定然会想方设法弄死他,他还敢这般招摇……”
“他是名将,也是猛将,身边还跟着悍卒和两名百骑,你以为一般人能弄死他?”
李治觉得皇后这是关心则乱。
“他昨日带了五郎去城外探访民情……让随行的人来问问。”
蒋峰等人被叫了来。
“把昨日遇到的事和话都说清楚,一字不漏!”
皇后神色凶狠,就像是一头护犊子的母老虎,让人心悸。
“昨日……”
昨日一行人的言行被说出来,李治突然叫停。
“那钱遵最后说了什么?”
蒋峰说道:“老夫竭尽全力了,该缴纳的赋税不含糊,若是朝中要征募,老夫也能上阵为大唐杀敌!死而无悔!”
李治神色平静,“贾平安又说了什么?”
蒋峰说道:“贾郡公说若是每个人都能竭尽全力,这个大唐就会更好。”
“每个人都能竭尽全力……”
武媚叹息一声,“平安看似嬉笑随意,可骨子里却最是执拗。这番话分明就是要直面那些人了……哪怕是刀山火海也在所不惜。”
“陛下。”
有人进来了。
“有人上疏,说贾郡公蛊惑太子殿下,更是拉拢了军中的大将,意欲谋反!”
李治的眼皮子微微一跳,“朕不看!”
“陛下,有人弹劾贾郡公与人合谋……有人自首,说是贾郡公令他给太子殿下下毒!”
李治神色漠然,“朕不看!”
“陛下,有人弹劾贾郡公与皇后合谋,就等陛下……随后他们一内一外,篡夺大唐天下。”
武媚此刻没法跪坐了,就坐在凳子上,闻言冷笑道:“我便在此,让他们来吧。”
李治淡淡的道:“朕不看!”
一份份奏疏令人触目惊心。
门下和中书的人已经麻木了。
“这是从未有过的弹劾,堪称是空前绝后。”
一个给事中看着那些奏疏,不禁摇头叹息。
“陛下,英国公有奏疏……英国公建言可在各处兴办学堂,开启民智,可用新学为课本。”
“李卿……”
李治动容了。
贾平安的奏疏就像是炸弹,炸裂了那些既得利益者。在这个时候谁敢和他站在一起?谁敢为他张目?
最擅长明哲保身,最擅长躲避麻烦灾祸的李勣!
“陛下,任相和兵部侍郎吴奎亲自出手,赶走了五名官吏,罪名是诽谤重臣!”
武媚看着皇帝,欣慰的道:“板荡识忠臣,陛下,这个天下不乏忠心之人!”
“陛下,崔氏有人寻了卢国公,不知说了什么,卢国公破口大骂……”
沈丘沉声道:“崔氏之人是去给卢国公施压……”
“程卿……朕知晓了。”
李治跪坐在那里,眉间全是平静。
“吏部郎中崔建扬言士族也该奋起,而不该打压黎庶……”
“滕王赶走了十余商人。”
沈丘解释道:“原先走私生意中有些商人背后就是那些家族。”
“滕王历来胆小,没想到此时倒是敢出头。”
李元婴在宫中时就是个缩头乌龟,谁都不敢招惹。等去了封地后更是招惹是非,一心想让长安城中的太宗皇帝放心。
可此刻他却站了出来。
李治微微一笑。
滕王加分了!
“陛下。”
这次来的官员面色凝重,“许相方才与人争执贾郡公奏疏之事,突然动手打伤一人。”
李治能想到许敬宗口角生沫的模样。
“陛下,有御史杨德利的奏疏。”
“杨德利!?”
李治微微皱眉。
杨德利的奏疏没有什么文采……
“……那些人在担心什么?臣以为他们把天下看做是一个猎场,天下人都是他们的猎物……”
这话诛心!
“他们最喜猎物愚昧无知,只管为他们提供血食。千百年来,他们把学识当做是一家一姓荣华富贵的倚仗,恨不能让天下人连大字都不识一个……他们在害怕什么?臣以为他们在害怕天下人一旦读书,就能知晓他们的本来面目……不过是一群普通人罢了!”
“臣只有一个疑惑:百姓为何不能读书!?”
这份奏疏很短,但最后一句话却连王忠良都动容了。
“百姓为何不能读书……”
为何?
皇城里,杨德利冲着一群官员骂道:“贱狗奴,有本事便过来,耶耶今日打的你耶耶都不认识。”
对面的官员只是冷笑,其中一人说道:“贾平安的建言不过是想用朝中的钱粮为他谋名声罢了,他想让天下人感激他,这是想做什么?”
杨德利质问道:“你扯这些有何用?你只需回答我,百姓为何不能读书?”
他逼近一步,目光炯炯的喝问道:“为何?别用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搪塞我,就回答为何不能?”
那官员冷笑道:“我何时说百姓不能读书?”
“那你等今日为何齐齐弹劾平安?”
“那是他……”
“他什么?作恶多端?还是说他便是大唐的祸害?”
杨德利怒不可遏,“平安为国征战不惜性命,不管是西域还是吐蕃,乃至于平定辽东,都有他的功绩,你等有何功绩?”
“我等……”
一个官员想反驳,被人踩了一下脚。
“你等什么?”
可杨德利何等人?当即乘胜追击,“你等凭什么弹劾平安?凭什么不许百姓读书?耶耶今日就要把这话传的到处都是,让天下百姓来评评理!”
“你敢?”
那些官员只是冷笑。
百姓算个屁!
在世家门阀的眼中,在权贵豪强的眼中,百姓只是工具人,提供赋税,提供劳役,提供军队的工具人。
“耶耶如何不敢?”
可此刻的长安城中就有不少人在传话。
“士族和权贵豪强不许百姓读书。”
“为啥?”
“百姓读书,那就是和他们抢饭碗。”
“那……他们不是君子吗?”
“他们就是蒙着一层叫做君子的皮的人,贪婪成性。”
这些话渐渐在长安城中蔓延……
东西市更是重灾区。
徐小鱼悄然回到了家中。
王老二已经回来了。
“如何?”
徐小鱼得意的道:“那些商人都义愤填膺,等他们去往各地,定然会把这些话传到天下。”
王老二笑道:“郎君做事从来都是一套一套的,这一下那些人的名声臭不可闻。”
国子监。
士族三剑客正在卢顺义的值房内说话。
“贾平安此举不是心血来潮。”
卢顺义面色铁青,“国子监唯有算学不限出身,平民子弟也能进去就读。他就在算学扎根,不动声色的让新学渐渐蔓延开来。如今朝中钱粮多了,他悍然提出此议,这便是蓄谋已久的阴谋,目的就是打压我士族!”
王晟冷冷的道:“当初老夫说过算学就是个祸害,当齐心协力剪除了,可那些老朽都说小小算学如何能成气候,如今真成了气候,他们能做什么?”
李敬都沉声道:“贾平安珍而重之的为此事上了奏疏,这便是不留余地……奏疏在,他就能随时提起此事。要紧的是卡住钱粮。”
“对,他就算是身家不菲,可也难支撑。”
“可你们别忘了皇帝!”
卢顺义抬眸看着窗外,冷笑道:“皇帝当初刚登基时,人人都说他柔弱,可他柔弱了许久,突然翻脸就灭了长孙无忌等人。他忌惮什么?就是忌惮我等士族……百姓若是能读书,无需多,只需多五万读书人,我等的日子就要难过了。你们说说,皇帝会如何?”
“他会赞同此事,但却也要担忧我等的态度。”
“此事……贾平安该死!”
李敬都眯眼,眼中闪过寒芒,“为何要读书?只因我等的家族、我等的子孙的荣华富贵尽在其中,他想打破我等的富贵,不死何为?”
“贾平安何在?”卢顺义喝了一口茶水,猛地把剩下的残茶泼洒了出去。
“说是和一群贵妇人出城踏春。”
……
说是踏春,可如今已是初夏。
一群贵妇人聚拢在一起,云鬓高耸,脂粉飘香,五颜六色的衣裳也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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