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得突然,闻时怔了一下才转过头:“什么?”
“没什么。”谢问说。
屋里没开灯,但并不是一片漆黑。他们这个房间靠近沈宅后门,窗户正对着院子,灰冷冷的月光从窗外照进来,经过玻璃,晃着闻时的眼睛。
他眯了一下眼,听见谢问说:“我只是在想,你是不是梦见了什么人,把我认错成了他。”
屋里很安静,只有李先生湿漉漉的头发往下滴着水,黏黏腻腻地顺着床沿流淌,淅淅沥沥淌成小水洼。
谢问说话的时候,眼睛还是微微弯着的,好像只是不经意间顺口问一句。
但他嗓音很低,在昏沉夜色中显得有些模糊,暧昧不清。
闻时心脏被什么东西轻轻挠了一下,忽然就不知道怎么答了。
两人陷入了微妙的静默里,那一瞬间被拉得很长。
过了许久,闻时动了一下嘴唇。
谢问原本看着他,这会儿却敛了眸光。他像是乍然回神,视线瞥向了窗外。
静了几秒后,他温沉的嗓音落在闻时耳里:“随口一说的闲话,用不着答。你听见什么动静没?”
动静?
闻时拧眉噤声,本以为他只是随性转了话题。结果居然真的听到了奇怪的动静——
吱呀一声,打破了屋内的安静。
因为夜深人静的关系,什么声音都显得异常清晰,仿佛近在咫尺,难以分辨它究竟从何而来。
吱呀。
又是一声,慢悠悠的,依然分辨不出来处。
吱呀。
……
闻时起初以为是哪个房间的门被风吹开了,三声过后,他便听明白了:“绳子的声音。”
谢问的神情并不意外,口中却是另一番反应:“你确定?”
“嗯。”闻时注意力在声音上,没注意他从窗外收回目光时表情的微小变化。
“哪种绳子,傀线么?”谢问指了指闻时的手。
“不是。”
一拽就吱呀吱呀响,这种傀线给你你要?
闻时盯着他,话都到嘴边了,碍于之前莫名隐晦的氛围,他又把话咽了回去,解释道:“麻绳,那种拧成一股的。”
他实在很少能憋出这种耐心,所以声音很沉,语气干巴巴的。
对于这种毫无灵魂的解说,谢问却很有兴趣。
吱呀。
吱呀。
说话间,那声音又来了,而且异常规律,每一声的间隔都相差无几。就像是绳上吊着什么重物,左右摆荡。
谢问听了一耳朵,说:“拉拽出来的。”
闻时抿着唇忍了一下,没忍住:“你拽下试试。”
谢问笑了。
他可能干巴巴的解说没听够,还想听凶巴巴的升级版,又问道:“那这声音怎么来的?”
“应该是绕在木梁或者木杆上,绕着的东西也结实不到哪去,所以——”闻时说到这里,忽然皱起了眉。
因为旁边的李先生有了新的动作——
他在吱呀、吱呀的声音中慢慢抬起头,仰着脸,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头顶的位置。
闻时跟着抬起头,看到了一根长直的房梁。
麻绳、木梁、拉拽的重物,这三者联系在一起,实在很容易让人想到一个结果——李先生是吊死的。
闻时又转头看向李先生的脖子。
他穿的不是洋服西装,而是中式的长布衫,领子立着,规规矩矩地扣到了顶,刚好裹住了所有。
之前他低头用指甲划着床板,闻时只能看到他的后脖颈。现在扬起脸来,脖颈下那道深深的淤痕便很明显了。
可如果是吊死的,他怎么会是这种模样?
吊在外面淋了雨?还是吊在浴室?
但这话不能当着李先生的面说出来,至少没摸清楚他想干什么之前不能说。闻时想了想,问道:“能说话么,为什么往上看?”
李先生依然仰脸看着头顶,除了那根房梁,屋顶空空如也,并没有什么可看的。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半拍地看向闻时。
他似乎刚意识到自己床上还有别人,瞪大了眼睛,于是水流又从他黑洞洞的眼眶里渗出来。
当——
沈家客厅的座钟忽然又敲了一下,夜半深更,突兀得叫人心惊。
李先生鬼影般的身体闪了一下,像过度曝光的老照片,仿佛下一秒就要从床上消失。
闻时蹙起眉,听见谢问轻声道:“好像到时间了。”
“到什么时间?”闻时回头看他。
就见他的身体轮廓也模糊了一下,似乎要跟着李先生一起消失。
“不清楚,估计是该你们醒了。”谢问说。
闻时冷冷道:“我已经醒了。”
谢问听着他的语气,不知为何想笑:“你厉害点,你例外。我说正常人估计该醒了。”
闻时不太爽。
就这么点时间,李先生连个屁都没放,够做什么?
当——
座钟又敲了一下。
谢问说:“看,已经开始催了。”
他的身影跟李先生一样越来越虚,又有细微的不同,不知是不是因为他还算活人。
“爱催催吧。”闻时拧着眉,一边说着,一边干脆地往李先生和谢问手腕上各套了一根傀线,然后抬手冲李先生额心敲了一下。
李先生的脑袋像个水分饱满的瓜,指节叩击上去,发出了空洞的脆响。
闻时脸都瘫了。
但这声音落下的瞬间,李先生已经沦为虚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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