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快进来喝茶呀。”
这便是沈风斓的声音了。
“诸位请。”
云旗小小年纪,已经尽显主人家的风范,请陈执轼一干人往里走。
等转过一面屏风,这才看到上首歪坐着一个美人,正含着笑意看着他们。
因着今日是见家人和故友,她并没有正式装扮,只是穿了一身杏红色的宫装襦裙。
头上也没有戴什么凤冠金钗的,只是挽着简单的流仙髻,戴了一支陈执轼从岭南送来的黑珠垂金步摇。
她的面容仍和多年前在岭南无异,只是日子比在岭南奔波时好过了许多,所以面颊稍显丰腴。
精致瘦削的瓜子脸丰润起来,光泽犹如新薄皮的荔枝,比从前更显少女娇态。
那一双似水柔情的美目,仍旧带着微微笑意,和从前一样……
“别愣着了,都坐吧。”
开口也并不端着姿态,和众人想象之中皇后娘娘的威仪,全然不同。
二当家想到自己脑海中,那个枯黄臃肿,端着架子的皇后,不禁狠命摇了摇头。
这哪里枯黄臃肿了,这简直越活越嫩相了!
浣葛亲自上来斟茶,她是沈风斓身边的老面孔了,自幼时便在太师府里伺候。
陈执轼与她早已熟络,她便在递茶的时候玩笑道:“娘娘喜欢喝世子从岭南送来的茶,可想着诸位远客都是岭南来的,那茶只怕早就喝腻了,便命奴婢上了这种临安的雨前龙井。”
他端起茶盏,只觉香气馥郁,再轻轻揭开茶盖,汤色嫩绿明亮。
小小的茶叶幼芽,像一个待开的花苞。
“去岁同圣上到临安游玩,这是一位故人所赠的茶。我觉得滋味甚好,平素除了自己喝,可是不轻易拿来待客的。”
沈风斓说着,狡黠地朝陈执轼眨了眨眼。
陈执轼见边上放着孩儿的摇篮,便知是三皇子沐风,又放下了茶盏凑上前去看。
“小沐风生得真漂亮,和小游璃一样,生得既像你也像圣上。”
不像云旗和龙婉,一个像沈风斓一个像轩辕玦,如此地极端。
陈执轼看孩子的当儿,沈风斓见二当家神神道道的模样,不禁掩口轻笑。
“二当家,你做什么摇头,嫌我的茶不好吗?”
二当家被点到名字,一下子反应过来,不禁笑着拱手。
“皇后娘娘,您还记得我啊?那都是在山上的称呼了,如今可别提了,您就叫我小二吧。”
这称呼让沈风斓越发想笑。
“我也叫习惯了,何况轼表哥说了,你们如今在岭南也照着老称呼。这挺好的,忆往昔峥嵘岁月嘛。”
只要他们心里有守护一方百姓的责任,怎么称呼并不重要。
这玩笑式的口气,让众人都放松了下来。
唯有大当家自踏进宫来便有些拘谨,沈风斓便笑道:“大当家怎么不说话?还和从前似的爱结巴吗?”
沈风斓以为他是紧张的时候就结巴,并不知道,大当家多半只在她面前结巴。
还有少半,是在她离开后,对……
“我……我没,没有。”
众人哄堂大笑,其中夹杂着大当家哈掀翻屋顶的有力笑声,还有孩童咯咯笑的奶声。
大当家的脸红成了一坨柿子。
“娘亲,他脸红了……”
小游璃都看出来了,指着大当家咯咯直笑。
众人笑得更欢畅了。
应沈风斓的要求,当夜陈执轼把众人安排到了定国公府,便带着大当家去了翠袖摇。
这里曾经是宁王名下产业,后来宁王败逃,便转卖给了京中的商贾。
商贾仍旧按着翠袖摇原来的经营模式,把这个歌舞坊经营得名气甚大,已经成了京中消遣的一大去处。
“你,你胡说!皇后娘娘会让你带我这种……这种不正经的地方?”
大当家拉拉扯扯不肯去,直骂陈执轼是狐假虎威。
沈风斓是个女子,又是个正经人,怎么会让陈执轼带自己去歌舞坊?
“是真的。娘娘听说四娘都怀第二胎了,替你着急。说你大约和山寨的兄弟们混久了,没见过女子,所以让我带你来开开眼界。”
“着啥急?你不也没娶妻么?”
大当家这句话说的倒利索,像是在心里已经过了好几遍似的。
“我没娶妻,那是阅尽千帆皆不是。你没娶妻,那是没见过女子,这能一样吗?”
定国公和陶氏倒是常劝他娶妻,沈风斓从前也劝过一二回,后来便不劝了。
她说既然找不到自己真心相爱的人,勉强娶了也不会幸福,还不如再等等。
反正像陈执轼这样的青年才俊,又是这般的出身门第,根本不愁娶不到妻子。
大当家就不一样了。
他如今虽是朝廷命官,容貌俊朗,并非没有女子看得上他。
他却仍旧不和女子接触。
用沈风斓的话来说,大当家有点二,需要开开窍。
陈执轼深以为然,想着大当家见过的美人太少了,需要多见一见,才能懂男欢女爱是什么东西。
“我……”
大当家想反驳他,却找不到什么理由。
跟陈执轼比,他还真没见过什么女子。
以前在山寨只有四娘,或者是二当家从各种地方掳来的小村姑,最后就是沈风斓。
这么些女子里头,也就沈风斓入得他的眼,可惜……
“好吧,去就去!”
不就是一个歌舞坊嘛?还能吃了他不成?
大当家当先朝里头走去,里头见是两个年轻英俊的少年公子,忙热情迎接了进去。
“二位公子好眼生,是头一次来吧?新排的歌舞断红袖很快就上了,二位公子是否赏脸看看?”
“看就看!”
还没等陈执轼开口,大当家已经一口应下,朝着楼上的雅间走去。
两人坐在二楼靠近栏杆的座位,一面喝酒一面看歌舞。
陈执轼也是头一次来这种地方,两个人本该觉得很新奇才是,却意料之外地没有什么兴味。
酒过三巡,大当家打着酒嗝,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别装了,我都看出来了!她都生了第三胎了,你还放不下,是不是?”
他虽没指名道姓,陈执轼也听得出来,他说的是何人。
“别胡说,如今都不是从前小儿女的年纪了。她现是皇后娘娘,这种话以后不能瞎说。”
陈执轼也有了酒意,可听到大当家的话,还是下意识维护沈风斓。
大当家嗤了一声。
“那你不娶妻,难道也是放不下?”
好一会儿,陈执轼也反问他。
“我……我……”
大当家我了半天,最后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啪的一声倒在了桌上。
“你起来啊,把话说完!”
陈执轼一把将他拉起,递了一个酒壶过去,自己也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
直到月上中天,翠袖摇快打烊了,定国公府派出来的人,才在二楼的雅间寻到他们。
两人都喝得醉醺醺的,四仰八叉躺在地上,一个枕着另一个的脚。
唯有地上空转的酒坛子,映着天边的一轮圆月,那断红袖的曲声已经唱到了结尾。
“谁人说,男儿情薄。问世间,这奇缘可相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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