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正是三伏天时,赤日炎炎,犹如在天上张着一把大火伞。雍正皇帝摆动銮驾,迎出城来,在銮舆里热得一把一把汗淌个不停,出了城门,皇帝又弃轿乘马,火毒的日头直晒下来,热得越发厉害。雍正是练过武功的人,体质强壮,在毒日薰蒸之下,虽是难受,也还不觉怎么,有些随行的小太监,几乎在赤日之下晕倒。
幸好在北京城外,有一片大树林,雍正回顾陪同来迎接年羹尧的文武百官,哈哈笑道:“赤日炎炎,你们也辛苦了,就在这里设帐,等候年大将军吧!”大臣张廷玉道:“皇上龙马精神,真非微臣等所能及。”国舅隆科多接口道:“皇上不辞炎热,御驾劳军,这真是旷古未有的殊恩,将士们为皇上赴汤蹈火,也是心甘情愿的了。”雍正微微一笑,他御驾劳军,用意就正在笼络军心,隆科多趁机奉承,正合他的心意。
片刻之间,林子里已搭起黄缎子的行帐,中央设着皇帝的宝座,雍正下马就坐,太监们在周围服侍,有的打扇,有的递手巾,有的献凉茶,过了一些时候,听得远远的军号响声,接着是轰隆隆三声炮响,前站迎接的大员飞马回来报道:“年大将军班师回朝!”
雍正整了整龙冠凤带,踱出行帐,只见前面旌旗对对,剑戟森森,二十万大军
,四人一排,迤逦十余里,望不尽头!那前锋部队,在热日下一队一队的走着,除了整齐之极的脚步声外,连一声咳嗽都听不见。那些兵士们脸上的汗珠,一颗颗像水珠一样滴下来,却无一人敢用手抹。雍正见了,又是喜欢,又是心谎。年羹尧治军之严,果然名不虚传!
一队队甲胄鲜明的前锋部队走到皇帝跟前,行过军礼,左右分开。军中又是轰隆隆三声炮响,中间现出一面大旗,旗上绣着一个硕大无比的“年”字,只见年羹尧顶盔贷甲,乘着纯白色的骏马,立在门旗之下,岳钟琪则勒马立在年羹尧右手偏旁,两人都是神采飞扬,丝毫没有疲倦的风尘之色。
皇帝御驾出迎,非同小可,两旁文武百官,文自尚书侍郎以下,武自九门提督以下,都按品级穿着蟒袍箭衣,虽然个个都热得汗透重衣,却动也不敢一动。皇帝背后还跟着一班王公贝勒和殿阁大学士(按:清代不设宰相,几个“大学士”分掌相权。)也都是一个个面容肃穆,热得暗暗喘气,却又不敢弄出声来。
年羹尧一见雍正,立即跳下马来。雍正抬手说道:“卿家远征辛苦了,免礼,平身!”年羹尧跳下马背,本该匍匐行礼
,听了雍正之言,微微一笑,欠了欠身,道:“微臣劳动圣驾,肝脑涂地,不足言报!”岳钟琪虽然也得雍正叫他“免礼”却还是匍匐在地,恭恭敬敬的行过大礼。
雍正口中虽叫他们“免礼”其实只不过是一种客套之辞,不意年羹尧果然恃功而骄,不行大礼。雍正甚不舒服,但表面上却不现出半点辞色,反而责备岳钟琪不听他的吩咐,太过多礼,说道:“这里又不是朝堂之上,但行军礼已足,何必行朝廷上的君臣之礼呢!岳将军,你身披重甲,匍伏行礼,不觉得不便么?”打了两个哈哈,似是玩笑,又似责备,岳钟琪连声告罪,心中却是暗暗喜欢。想道:不怕你年羹尧锋芒毕露,我终须以“愚拙”胜你的聪明!
年羹尧岳钟琪行过礼后,接着就是那些总兵、提镇、协镇、都统等一班武官,一个个上来朝见,雍正吩咐赐宴,年羹尧跟着雍正走进行帐,一同坐席,那班王公大学士贝勒等在左右陪宴。岳钟琪及一班出征将军,则由九门提督兵部尚书和一班在京的武官在帐外坐席。席中雍正问起西征的情形,年羹尧滔滔不绝,夸耀武功,雍正听了,更加不悦。年羹尧又奏道:“提督富山不听军令,侍卫董巨川对臣无礼,微臣不及上禀,都已先行赐死了。”雍正吃了一惊,却微笑道:“军中以军令最尊,大将在外,可以专权,这点小事,不禀报也罢了。”年羹尧急急谢恩,雍正又道:“如此说来,朕当日派遣了因、萨天刺、萨天都、董巨川、甘天龙五人随你西征,如今已全死了。”年羹尧道:“正是。”雍正一笑道:“也好,他们都是野性难驯,除了也好。”年羹尧骤然想起出征之时,雍正也曾讲过这番说话,但却特别提到董巨川较识大礼,叫他分别对待,而今听皇上又再提起,心知不妙,但细察皇上面色,却无异容。心中暗道:“董巨川是你派在我军的坐探,你当我不知道么?只要我一日兵权在手,你终不敢杀我。”
皇帝郊迎,赐宴统帅,不过是一种仪式,三杯酒吃完之后,便告撤席。雍正和年羹尧并行出来
,慰劳大军。这时日当正午,热得越发厉害,林子外面,二十万大军列队整齐,直挺挺的站在日头底下。雍正抬头一看,只见那班兵士,个个甲胄重重,脸上被日光晒得油滑光亮,却动也不敢一动。雍正道:“他们万里长征,捱受雨淋日晒,也太辛苦了。”叫一名内监过来,吩咐他道:“传谕下去,叫他们快卸了甲吧!”雍正吩咐了内监之后,仍和年羹尧说话。年羹尧虽然见到皇帝吩咐内监,但不敢凑过去听,所以不知他吩咐什么,仍然兴高采烈的大谈西征战绩。
那内监得了圣旨,忙走出去,跨上高头大马,在队伍面前扬声叫道:“皇上有旨,兵士们卸甲!”声音飘散,那些兵士们如听而不闻,仍然直挺挺的站着,动也不动!那内监慌了,提高声音再叫道;“万岁体恤你们,叫你们卸甲!”二十万大军静悄悄的,毫无一点声响,只有内监的声音在空气中震荡。
这真是旷古未有之事,皇帝亲下的圣旨,竟然却失效力,那名内监吓得心脏惧裂,涨红了脸,掣大喉咙,第三次叫道:“皇上有旨,兵士们卸甲!”岂知那班兵士个个似木头人一样,对他所传的圣旨,仍然不理不睬!
这情形雍正也注意到了,饶他是一代暴君,深沉机智,这时也不觉心慌,变了颜色。那名内监纵马驰回
,一到皇帝面前,立刻滚下马来请罪。年羹尧在旁微笑道:“这不关你的事,罪在小将。”雍正何等聪明,立刻便知道了兵士们不肯奉命卸甲的原因,对年羹尧道:“天气太热,大将军可传令兵士们卸了甲吧!”
年羹尧听了,答声“遵命。”缓缓走出,到了队伍面前,从袖子里掏出一角小小的红旗,只轻轻一闪,便听得华啦啦一阵响,如波浪一般,从前锋传到后队,二十万大军,一齐卸下甲来,一片平阳上,盔甲顿时堆积如山!
雍正看了,不觉心中一跳,想道:“这还了得?若然年羹尧变起心来,朕的性命岂不是在他的掌握之中了么?”年羹尧却是十分得意,走回来对雍正道:“军中只知有军令,不知有皇命,还请陛下明鉴!”随侍皇帝左右的亲王贝勒与及各部尚书九门提督,无不变了颜色,雍正却哈哈大笑道:“指挥大军,如臂使指,年大将军,你真算得是自古以来的第一名将了,天降奇才,为我朝保护江山,真乃朕之福也!”笑声中隐蔽杀机,那些大臣却还懵懵然不知皇上真意,纷纷向雍正和年羹尧道贺,连国舅隆科多也拉着了年羹尧的手,对他大拍马屁,雍正一一瞧在心内,却不作声。
笑闹了一阵,雍正又叫年羹尧传下旨去,每名兵士赏银十两,西征有功将士各加一级,全军放假十天。年羹尧这回不敢过份卖弄
,带领将士三呼万岁。这御驾亲迎,慰劳大军的一慕,便算终了。
甘凤池与唐晓澜杂在后队的伙头军中,对这幕活剧,看得清清楚楚,大军放假,他们也趁机逃出军营。两人离开大伙已有三日,恐防吕四娘记挂,急急赶回西山。”
在这三天当中,西山的冷禅僧院,平添了许多客人,冯瑛冯琳将母亲邝练霞、外祖父邝琏以及张天池等一班人都接了过来。邮玻、张天池等经过数日休养,已可走动,僧院里热闹非常,大家都在等甘凤池的消息。甘唐二人一回,众人纷纷来问,甘凤池把探年羹尧军营之事约略说了,接着又说雍正劳军之事,鱼壳摇头道:“年羹尧这厮也太胆大了!”吕四娘道:“这不正好吗?咱们要对付的两个大仇人,一个是雍正,一个是年羹尧,今后只须专心对付雍正便行了。年羹尧这厮自然有人杀他。”鱼壳道:“他拥有大军,谁能杀他?”白泰官道:“功高震主,必然死于非命。想那汉朝的韩信,助刘邦开国登基,功劳比年羹尧更大,也免不了兔死狗烹之难,何况年羹尧呢?”
鱼壳笑道:“到底是贤婿读过书的人有见识。好在我得诸位之助,没有上雍正这小子的当。”
众人议论纷纷,甘凤池将吕四娘拉过一边,把曾静如何贪生怕死,屈服招供等等事情说了,吕四娘一听,顿如万箭穿心,花容失色。甘凤池道:“看来此案必兴大狱,曾静已把首要诸人招供出来,我们必须及早通知他们逃避。”吕四娘半晌说不出话来,甘凤池道:“这事由我来办好了,八妹,你身负国仇家恨,还望节哀为好。”吕四娘低首如痴,木然不语。甘凤池道:“八妹,你是女中丈夫,人中俊杰,还要愚兄劝么?”吕四娘突然昂头说道:“我若不手刃允祯这狗皇帝,誓不为人。”甘凤池拍手道:“是啊,这才不愧是吕留良的孙女。可是,宫中防范正严,年羹尧大军又近在京田,只恐不易行事,报仇不争迟早,看这情形,年羹尧必有与允祯冲突之一日,等到那时,才是我们下手的好机会。”吕四娘道:“七哥说的是。”甘凤池见她声调较前平静,略略宽心。吕四娘叹口气道:“料不到曾老头儿竟会如此!可是,我还未肯相信在宽已死。”甘凤池心中一酸,想道:“八妹,你也太痴情了,在宽被曾静出卖,被捉至京师处决,布告天下,悬首九门,死事焉能有假?”可是见吕四娘庄重的样子,不忍令她伤心,话到口边,又收了回去。
唐晓澜瞥见吕四娘面色有异,走了过来,问道:“吕姐姐不舒服么?”吕四娘道:“没什么。”随即一笑道:“你也该到山东去见杨仲英了。”唐晓澜面上一红,吕四娘笑道:“丑媳妇终须见翁姑,你这傻女婿就不敢见泰山吗?”唐晓澜道:“姐姐休开玩笑。”吕四娘瞥了唐晓澜一眼,又对甘凤池道:“七哥,我还有几句话和你说。”唐晓澜知趣告退,甘凤池道:“请说。”
吕四娘将唐晓澜婚姻上纠纷说了,甘凤池道:“晤,原来如此!杨柳青我见了也讨厌,可是,既然订婚了这么多年,现在才退,怕不大好吧。”吕四娘道:“现在不退,将来同处一生岂不更难。”甘凤池在婚姻问题上比较古板,一心以侠义为重,心想杨仲英对唐晓澜有恩有义,订婚订了这么多年,忽然一旦说不要人家的女儿,殊非厚道,可是又想不出话来驳吕四娘,只好默然不语。
吕四娘道:“我明日要回仙霞,探望在宽。不怕你见笑,无论如何,我不相信在宽已死。本来我是要到山东亲自见杨仲英,替唐晓澜解了这个难题的,现在只有劳烦你替我一走了。”甘凤池一向敬重这个师妹,吕四娘亲自求到,无可奈何,只得答应。俱道:“我不懂说话,更不懂替人退亲,我只依事直说。说唐晓澜与他的女儿性情不合,现在已另有了心上之人,杨仲英若然大发脾气,我就马上开溜。”吕四娘微微笑道:“也好,你就这样说吧。”
甘凤池沉吟半晌,又道:“事有缓急轻重,我先得设法通知已被曾静招供出来的诸人避祸,然后才能管到晓澜的儿女纠纷。”吕四娘道:“这个自然!”
吕四娘与甘凤池商量未已,众人也在议论纷纷,冷禅嚷道:“甘大哥,你毁了我们的佛门圣地,你须得赔给我安身立命之所呵。”甘凤池诧道:“什么?你这破破烂烂的寺院,本来就是这样子的嘛。”冷禅笑道:“亏你是老江湖了,连这点都不明白吗?你们在京中接二连三的大闹,这地方又不是荒僻之所,这么多人聚在此地;焉能避得过朝廷的耳目。雍正这小子连少林寺也敢烧,何况我这烂庙。”
甘凤池笑道:“原来你是这个意思。不错,这里不能长住下去了,咱们都另外找地方吧。”冷禅道:“你有什么现成的地方,可以容纳这么多人?”甘凤池道:“你别打岔,我早已有了安排,前些日子我接到周浔二哥的口信,说他与曹四哥已到邙山隐居,看守师傅的陵墓。邙山绵延数百里,山高林密,形势险峻,山谷土地肥美,可以耕种。我们都到邙山去如何?”张天池首先说道:“既有这样好的地方,如何不去?我做了半生强盗,无法下台,正好和兄弟们隐居邙山,耕种渡活。”鱼壳也道:“我以前做海上霸王,大不了将来再做山大王,有这么多武艺高强的好汉,我和张寨主再召集一些旧部,便在邙山占山为王,谅朝廷也不敢小觑。”甘凤池笑道:“那是后话。现在不必急于开山立舵。那么,安身之地便决定是邙山了。”冷禅笑道:“好。我们都替你的师傅守陵去。她是前辈神尼,我们替她守陵,也还值得。”
第二日,吕四娘一个人先回仙霞,正与众人辞行,握手道别之际,单单不见了冯琳。冯瑛道:“妹妹真不懂事,明明知道吕姐姐今日远行,却不知到哪里去玩?”吕四娘心念一动,道:“冯琳妹妹不是不懂事,恐怕是太懂事了。你们不必去找她了。我看她一定是偷偷溜走,干她想干的事去了。”冯瑛吃了一惊,道:“她有什么事情要干?为何连我也不告诉?”吕四娘微笑不语。李治想了一想,道:“她昨晚问我是否随大伙到邙山,我说是。她说邙山很好,她曾从山下经过。我当时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吕四娘道:“这就是了。她将来会上邙山找你们的,不必心焦。”冯瑛再三问吕四娘可知冯琳想干什么?吕四娘道:“我也只是胡猜一气,不能作准。她做的你日后自知,先说出来反而不好。”冯瑛甚是聪明,想了片刻,猜到几分,不觉面红耳赤。
吕四娘一笑告辞,离开京城,赶回仙霞,她脚程快捷,一个月后己从河北经过山东,再穿过江苏浙江二省,进人福建北部。
仙霞岭横亘浙江福建两省交界之处,挺拔秀丽,一入福建北部,已是遥遥可见。吕四娘虽然坚信沈在宽没有死,可是行程越近,心情也不觉动荡不安,生怕揭开了的“谜”和自己的料想相反。
一日中午,吕四娘正在路边一间茶亭歇脚,忽见大路上尘沙飞扬,一匹马飞奔而来,马上人是个虬髯壮汉,貌颇威武,走到茶亭,勒马四顾,茶享内只有寥寥几个茶客,吕四娘搽了易容丹,扮成乡下的采茶姑娘,那人看了一眼,也不在意,便下了马进来喝茶。过了一阵,又来了两乘小轿,都到茶亭面前歇脚。轿门开处,吕四娘不由得大吃一惊,从先头那乘轿走出来的竟是曾静,从后头那乘轿走出来的却是一个长随模样的人,背着一个小孩。
吕四娘背过脸去,低头嚼茶,按说此时吕四娘若要取曾静性命,易如反掌,只因一来顾念他年已老迈,二来念及他与自己的父亲叔伯总算做过一场朋友,所以怒上心头,仍然抑住。过了片刻,又有一骑马来茶亭歇足,马上人又是一个武士。
曾静是湖南人,曾在两湖江西福建等省讲学,名声甚大,知者颇多。坐了一会,便有一个秀才模样的茶客,恭恭敬敬的上前行礼,问道:“这位可是曾老先生么?”曾静微微点了点头,那人道:“晚生以前曾随乡中前辈听先生讲过学。”曾静又微微点头,显得心神不必的样子,那人又问道:“什么风把曾老先生送到这里?可有再在县城里讲学几天之意么?”曾静道:“我在北方有位好友,他死了遗孤没人照管,我此次特地北上把那孩子收养,路经此地,心急还乡,顾不得讲学了。”那人连连赞道:“先生高义,可风古人,晚辈不胜佩服。”曾静微微一笑。吕四娘侧耳听他说话,蓦然和曾静目光相接,曾静与吕四娘甚熟,虽然她搽了易容丹,神态之间,却尚依稀可认。曾静一见,笑容立敛,放下茶杯道:“我该走了。”先前进店的那名虬髯社汉立刻策马先行,曾静上轿走后不久,后来的那名武士也上马走了。曾静与这二人始终没有交谈,装做不相识的样子,吕四娘心中暗笑,知道这两名武土一定是年羹尧派来暗护曾静,兼监视他的。
那秀才模样的茶客目送曾静走后,还自不断的和茶亭内的几个茶客说道:“这位曾老先生,道德文章,名满海内,而又清高淡泊,不求闻达,真是国中贤人,山中高士。”吕四娘心中连连冷笑,不耐烦听,匆匆付了茶钱,走出茶享。
吕四娘看曾静他们去的方向是蒲城,方向乃是背着仙霞岭而行,心中想道:“好在我和他的方向不同,这老匹夫,我实在讨厌见他。”
吕四娘脚程甚快,日落之前,已到仙霞岭下,但见峰峦间云雾撩绕,千变万化,幻成各种景物。心情顿时紧张,想起了昔日和沈在宽同看云海的情景。对不知如今在宽做些仆么?是独倚丹枫,还是遥观云海?吕四娘一路思量,不觉已到半山,迎面一大片岩石,石的颜色一片通红,这是仙霞岭上一处名胜,名叫“丹霞嶂”吕四娘以前在仙霞岭时,最喜欢在“嶂”下散步,而今经过,免不了抬头一望,却不料这一望,又发现了惊人的奇迹。
那片岩石总有七八丈高,本来是平滑无尘的,而今岩石上端却有人画了一朵兰花,淡淡几笔,美妙非凡。画兰花的人不但有绝顶轻功,而且有丹青妙技。吕四娘也不禁啧啧称异。
见了这朵兰花,吕四娘料知必有高手曾经来过,心中更急,看了一下,顾不得细心欣赏,便即离开。“丹霞嶂”下是个水帘洞,水由石壁奔泻而下,珠沫四溅,声如金石,随风飘忽,疏密不定,汇成水潭,唐晓澜当年曾在此处向她倾吐身世,而今经过,回首前尘,恍惚如梦。
过了山泉飞瀑,一瓢和尚的禅院已然在望。吕四娘引吭长啸,却不见一瓢出来迎接,吕四娘不由得吃了一惊,加快脚步,奔入禅院,但见寺门倒塌,壁倒墙坍,花谢水干,一片萧索。日四娘叫道:“一瓢大师,一瓢大师!”只闻荒刹回声,野鸟惊起。吕四娘又叫道:“在宽哥哥,在宽哥哥!”同样也听不到有人回答。
吕四娘不觉呆了,她本来坚信在宽没有死亡,这一下大大出乎她的意外,前次离开在宽之时,在宽虽说已可走动,但到底不很方便,而且他又是避祸此山,按说无论如何不会下山,难道,难道——吕四娘不由得打了个寒噤,不敢再想下去。
这刹那间周围的空气都冷得好似要凝结起来,吕四娘机械般的移动脚步,扶着墙壁,走出禅堂,穿过回廊,走进沈在宽以前居住的静室。室门半掩,一推便开,一股久未打扫的腐气冲鼻而来,但见里面床铺书桌,摆设依旧,但已积了厚厚的灰尘。有几只老鼠听闻人声,急急逃跑。
吕四娘面向窗外吸了口气,定了定神,心想这不是做梦吧?她仍然不愿相信在宽已死,又机械般的移动脚步,走遍了寺院的每个角落,真个是寻寻觅觅,寻之不见,觅之不得,这才蓦然间觉得冷冷清清,凄凄惨惨,终而忽似一切空无所有,一切清寂。
过了许久,吕四娘才好似从恶梦中醒来,不知什么时候,珠泪已湿衣衫,但心中仍然想道:“那头颅明明不像他的,莫非他在鹰犬上山之日,拼命逃避开了?”心存一线希望,在寺中细心察看,这才发觉寺中家具没有一件完整的,分明是在这寺中有过一场恶斗。再细看时,禅堂的石阶之上还有一滩血痕,日晒风干,仍是淡红一片,触目惊心。
这时吕四娘纵有万分自信,也自心慌。寺院外鸦声噪树,日头已落山了。吕四娘定了定神,又强自慰解道:“知道这是谁人的血?一瓢和尚武功不凡,也许是他杀伤鹰犬的血呢!”趁着天还未黑,吕四娘走出禅院,又从寺院背后下山,一路查看。
走了一阵,忽在前面一片岩石上又发现了一朵指画的莲花。与在“丹霞嶂”上的那朵,显出一人之手。吕四娘心念一动。走过峭壁底下,不久又发现一朵指画的莲花,仙霞岭上层峦叠障!山涧错杂,不是久居此山,常会迷路,看来这些指画的莲花,竟似是江湖客的标记,拿来当作指路之用的。吕四娘不禁疑心大起,心道:“此山并无宝物,画莲花的人自是高手,他若不是为着再来时要到某一隐秘的处所,当不会留下标记。我倒要看看莲花指向什么去处?
吕四娘脚程飞快,经过了三处莲花标记,只见前面山势渐趋平坦,现出一片斜坡,斜玻上现出两堆土丘,形如馒头,吕四娘一见,心儿卜卜的跳个不停,看来这两堆土丘竟是新建的坟墓。
吕四娘飞身掠去,走神细看,果然是两座新坟,每座坟前都立着一块白石墓碑。左边那座墓碑写的是:一瓢大师之墓。吕四娘眼前一黑,想不到以一瓢大师那样的武功竟也遭难,先前的推断,已是成空。再定一定神,看右边那块墓碑,不看犹可,这一看更魂飞魄散!墓碑上写的竟是“仙霞处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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