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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太监又道:“至于韩国夫人的死,那更与天后无关。请恕奴才斗胆,殿下既然见疑,我将不该说的说了吧,说起来那是先帝的糊涂,天后替他管理国家大事,一天到晚,忙个不了,那时韩国夫人常在宫中,先帝,呀,先帝和她做出了对不起天后的事,给天后发觉了,韩国夫人自觉无颜,愧对妹妹,便服毒自尽了。”
李贤道:“这么说,那些话都是谣言?”老太监叹口气道:
“天后称帝,不知招了多少人之忌!偏偏她掌管国事又管得好,那些人无法议论她,使只好在私事上造她的谣,呀,也就偏偏有许多不识大体的人相信!”
李贤面上一阵红一阵白,心中有愧,想:“连我做儿子的也猜疑自己的母亲,何况他人?”只听得那老太监又道:“奴才这次侍奉殿下,出京之时,天后也曾殷殷嘱咐,说殴下不知道自己保重身体,叫奴才小心在意,劝殿下饮食要有定时,读书不可过劳。大后也还自怨自艾,说自己忙于国事,对儿女都照料不够,奴才还陪了天后伤心了好一阵。天后可没有半句话提起殿下在东宫伏下甲兵的事。”
李贤眼光一瞥,只见老大监眼中已涌出泪珠,不由得又愧又悲,要不是顾着太子的身份,真想抱着那老太监大哭一场。
那老大监将这许多宫闱秘密都说了,心中惴惴不安,忽听得李贤辍泣之声,吃了一惊,急道:“奴才该死,嗯,殿下你怎么啦?”
李贤心情激荡,忽地抓起笔来,叫道“王公公,你一点也没有罪。该死的是我!母后为**劳国事,我却半点也不谅解她的昔心。徐敬业要造反,上个月派了密使来见我,我还与他私通消息,意欲与他一同学兵反掉自己的母亲!古往今来,那有我这样不孝的儿子,哼,我还自命是读书明理之人,我如今便要向母后请罪,我要告发徐敬业,我要请母后给我处分!”
老太监大惊道:“英国公要造反?”李贤手不停挥的直写下去,头也不抬的说道:“这有什么奇怪,前些日子,连我也想造反呢。好,明天我一定要见丘神勋,这张奏表正好请他带给母后。”
无意之中,偷听了宫闱隐秘,上官婉儿但觉一片茫然,这时见废太子上表告密,心中想道:“这岂不坏了我李逸哥哥的大事?”但转念一想,子不谅母,天下还什么事情比这个更要难堪?
而今废太子李贤幸得拔开迷雾,第一次对母亲流露出真挚的感情,自己怎忍前往破坏,虽然他的母亲就是自己最痛恨的武则天!
上官婉儿正自思潮混乱,忽听得楼下有人报道:“丘大将军使者进谒殿下。”接着便有两个军官走上楼来。
上官婉儿又是心中一动,记起了李逸留给她的字条,要她转告李贤,切不可与丘神勋相见。现在正是三更时分,丘神勋却先派人来了。
这一刹那,上官婉儿转了好几个念头,第一个念头是李逸的话,阻止李贤接见来人;继而一想,为什么要阻止他?难道还怕丘神勋派人来害他不成?丘神勋是朝廷的左金吾大将军,他若暗害太子,那除非是出于武则天的主意。此时此际,体说太子无比怀疑,即算上官婉儿也已绝不相信武则天会暗害自己的儿子:再而一想,李逸本意是来巴州联络太子举兵的,如今形势大变,太子已站在他母后这边,也许这张奏表就要交给丘神勋的来使,奏表一上,不只李逸的大事不成,唐朝的忠臣也将有许多人要被杀害;但再一想,要是任由徐敬业起兵,又将有多少老百姓家散人亡!这些无辜受累的老百姓,比起唐室的忠臣那不知要多几千万倍!武则天纵然不算得是圣帝明君,最少在老百姓眼中,她还不是一个很坏的皇帝。
上官婉儿心思如潮,兀自决断不下,忽听得微风飒然,来自身后,上官婉儿回头一望,只见一条黑影刚刚飞上墙头,上官婉儿吃了一惊,但见那黑影一指李贤的房间,继而一指自己的胸口,示意叫她赶快留神房间里面的事情,并表示自已和她是一条路的。
这人是李逸吗?上官婉儿已无暇去仔细辨认了,只听得霍霍的脚步声响,那两个武官已踏进了李贤的房间,烛光之下,看得清清楚楚,其中之一,正是在路上用弓箭射她的那个人。
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李贤刚刚起立相迎,为首的那个武将忽地喝道:“李贤,你知罪吗?”李贤诧道:“程将军,我有何罪?”那武将道:“以子逆母,以下犯上,天后有命,即予处死!”老太监叫道:“胡说八道,天后绝对不会下这道命令!”李贤怔了一怔,沉静说道:“拿诏书来,若是母后真要我死,我罪柯应得,百死无辞!”老大监大叫道:“殿下不要信他的鬼话,纵有诏书,也,也”话声未了,但听得“嚓”一声,在姓程背后的那个军官,一跃而前,手起刀落,先把那老太监杀了。
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上官婉儿心乱如麻,无暇思量,一扬手便发出两柄匕首,穿窗飞入,就在此时,但听得废太子李贤惨叫一声,仆倒在地上,想是已遭了姓程的毒手,那两个武官身手不凡,居然在这丁方丈许的小楼中闪开厂卜官婉儿的暗器,两人同时纵起,双刀齐出,上官婉儿正自窗口飞进来,恰好迎着刀锋,但听得一阵断金碎玉之声,火星飞溅,有个人已跌倒楼下!
跌倒楼下的是上官婉儿,她剑法虽是不弱,功力却与那两个军官差得大远,刀剑相交,一震之下竟被抛出拦杆,尚幸她脚尖撑着拦杆,借力个翻身,减轻了下坠之势,俯跌地下,一个“鲤鱼打挺”立即又跳了起来。她的剑仍是宝剑,在刀剑相交之时,也把一个军官的长刀削断了。
上官婉儿一跃而起,听得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便见一个蒙面汉子持者一根黑漆漆的兵器,与那两个军官打得非常热闹。上官婉儿一瞧,这蒙面人的面貌虽然看不见,但从身材来看,却绝对不是李逸,上官婉儿微感失望,抬起宝剑,便想上前助战。
那蒙面人沉声说道“你找死么?快逃,快逃!”上官婉儿怔了一怔,这声音好像在哪儿听见过似的。蒙而人的兵器甚为奇怪,是一根烟仟,敢情是铁做的,一碰着刀口,就是当的一声。那姓程的军官,他的长刀适才闪避得宜,没有给上官婉儿的宝剑削断,现在却给这个蒙面怪客的铁烟杆将刀口都碰到卷起来了。这根烟杆的烟锅很大,烟锅里的烟时还没有烧完,不时迸出点点火星。蒙面怪客武功很高,一根烟杆指东打西,指南打北,竟把烟锅当作小花枪使用,而且还杂有极其凌历的点穴招敖,就在这片刻之间,已把那两个军官杀得手忙脚乱。
上官婉儿正自奇怪,想道:“这蒙面人已完全占了上风,只要我稍助一臂之力,便可将那两个军官擒了,追究出真相来。为何他却要我逃命?”
这时王府里的人已被惊醒,嘈嘈杂杂的声音四面传来,忽听得一声阴恻恻的笑声,阴冷而又娇媚,发声的地方似是离此很远,声音也不响亮,却把所有的嘈声都压了下去。那蒙面人陡的大喝一声,烟杆倏翻,将一个军官刺翻,烟锅一磕,火星蓬飞之中,又把另一个军官击倒,烟灰撤在他的而上,烫得他人呼小叫。蒙面人这几招迅如电光石火,但就在瞬息之间,那险冷而义娇媚的笑声己到了门前,上官婉儿这一惊非同小可,她认出了这个笑声,这笑声竟是毒观音的!这时她才恍然大悟,为什么蒙面人要她赶快逃跑。
蒙面人飞身一惊,从上官婉儿身边擦过,低声说道:“你与我分路而逃。”上官婉儿刚刚飞身跳出唇墙,只听得毒观音已在园千里笑道:“程将军,你怎么不等我来便下手了,怕我分你的功劳吗,哎哟,你——”想是她已发现处程的军官被击倒地上,赶着给他救治了。
上官婉儿不敢回头,趁着这个机会,如飞疾跑,拐过了几条街,忽听得锣卢大响,前面一大队官兵正围着她住的那间客店。
上宫婉儿想道:“幸而李逸哥哥洞烛先机,早出去了。”侧耳细听,号角声声;举目遥观,人影绰绰,长街远处,火把婉蜒,想是丘神勋的大军正陆续进城,四处搜索。上官婉儿避入一条僻静的小巷,官军一时搜索不到。天上无星无月,阴暗之极,还不时有稀疏的小雨点,飘到上有婉儿身上。上官婉儿的心情也正像天气一样,阴暗而又寒冷。
自从她下山以来,心情就一直在动荡之中、却以此刻激动得最历害。武则天,她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呢?未下山以前,武则大是她心中的女魔王;下山之后,沿途所见所闻,武则天并不似她想像中的那样坏了;然而今夜上官婉儿却目击了废太子被杀害的一幕惨剧,是武则灭的授意吗?若然不是,丘神勋的部下又焉敢这样大胆;忽然间她感到一种难以名说的悲哀,她翟然一惊,却原来自己的心底里是佩服武则天的,正因为这样,所以由自己目击,证实是由她授意,弄出了这幕不近人性的惨剧之后,自己才对她这样的痛恨。上官婉儿手摸剑柄,再一次的在心里发了重誓:一定要杀武则天!
官军布满大街,婉蜒的火把也渐渐从大街穿人小巷了,上官婉儿想逃,但她不认得路,只怕出了巷口,就会碰到官军。她正在踌躇,忽见巷口人影一闪,有人低声说道:“快跟我来!”
借着街上火把透进小巷的亮光,上官婉儿抬头一看,只见一个穿着黑色夜行衣服的汉子,站在她的面前,正是日间所遇的那个农夫,上官婉儿又惊又喜,原来刚才的蒙面怪客就是他!
这个黑人怪客极为熟悉巴州的街道,带着上官婉儿左绕右绕,穿过了十几条陋街小巷,居然避过了官军的搜索,到了北门。官军是从南门进城的,还未柬至北门,城头上派有几个团练把手,两人施展绝顶轻功,越城而出,那几个团练但觉微风飒然,还只当是飞鸟掠过。
上官婉儿出了城门,正想请间那怪客的姓名,他却寸步不停,只是飞跑,上官婉儿气喘吁吁,几住追他不上,一直跑了个多时辰,估计离城已有三四十里,那怪客兀是不停脚步。上官婉儿忍不着叫道:“可以停下来歇歇了吧?”
那怪客只简简单革的答覆了两个字:“不行!”跑得比前更快了,上官婉儿心中着恼,想道:“难道你是较考我的轻功来的?”心念未已,忽听得毒观音那阴恻恻的笑声又从背后传来,随即有一个破锣般的声音喝道:“小娃娃,这里不是剑阁。你还想跑得了吗?”上官婉儿这一惊非同小可,一个毒观音己难以应付,竟还有一个恶行者也与她同来!
风云阁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