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无声

    　　芒芒再次抬头向天上望的时候，被太阳刺了眼睛，秋天的太阳依然那么的生机勃发，左边的手拉着哥哥，街上很多人，周末了，大家都喜欢出来逛逛的。芒芒已记不清有多少个这样的周末了，记忆业已疲乏，对于逛街这件事业已味同嚼蜡，但为了哥哥，为了只有到周末才能出门透透气的哥哥，芒芒还是得义无返顾。每次周末一大早，还在美梦中的芒芒就被哥哥给摇醒：“好芒芒，陪哥哥上街，好吧，嘿嘿”那一脸的纯真与期待让芒芒久久狠不下心来拒绝，于是周复一周，月复一月，年复一年，就这样过了去

    然而，哥哥，那个21岁的身体躯壳里盛着5岁灵魂的哥哥，多少年过去了，对于逛街却依然乐此不疲。除了外表，时间仿佛在他身上已凝滞不前。呵呵，时间啊，你到底是何方神圣，有颠倒世界的力量。5岁那年，哥哥发了高烧，大脑被烧坏，于是一切都在那里停了下来。呵呵，时间停止了哥哥的成长，却在他的家人那里把他不用承受的时间磨难给变本加厉地讨还了回来。先是妈妈，漂亮的妈妈，本来贵夫人一般的妈妈，却下了海，十几年以来，漂亮已被腐蚀地找不到一丝踪迹，曾经嫩滑白皙的皮肤如今已沟壑纵横，四十出头的妈妈俨然五十多岁的更年期妇女。接着是爸爸，在市委工作的爸爸，天性乐观风趣，豁达开朗的爸爸，让芒芒如今仍记忆犹新的能让二胡，小提琴唱出悠扬歌声的爸爸，如今已是沉默之躯，整日地望着哥哥叹气，摇头，头上那些许的黑发早已掩抑不住发间那欢呼雀跃的白发，在爸爸头顶那块地盘，白色似乎早已称霸，那仅剩的几根黑发俘虏一般，仿佛去日不多。最后是芒芒，芒芒的稳重，芒芒的深沉，芒芒的成熟，也不是她那个年龄应该有的，她才15岁

    不过，生活曾经给过他们曙光的，然而曙光之所以是曙光，就在于它的梦幻性与不可长久性，它的宿命是烟消云散。四年前，忽然有一天，爸妈决定给哥哥找家庭教师，他们怀着这个稚嫩的想法开始四下里张罗，尝试性地找到了一位。令他们惊喜和意外的是，那位家庭女教师很令他们喜欢，尤其是哥哥，接下来的奇迹更证明了他们喜欢的不无道理。就在短短的两年时间里，那位温和，神奇的女教师让哥哥圆满地修完了小学六年的全课程。全家激动不已，他们憧憬着哥哥继而修完中学课程，继而有可能与大学续上缘的美丽情景，常常禁不住地在心窝里笑出声音。然而就在全家都欣然地做着柏拉图式的精神空想之际，现实却现出青面獠牙的面目，让他们重重地摔下了他们自己给自己掘出的悬崖。在一次偶然的交通事故中，家庭女教师丧失了自己年仅25岁的生命，花朵般飘零而去，再也召唤不回

    妈妈更加卖力地做自己的布匹生意，常常抚摩着芒芒的肩膀说：“芒芒，妈妈这么卖力就是为了你哥和你啊，要是爸妈都不在了，你们的下半辈子”每每话至此，芒芒和妈妈就会情不自禁地泪流满面。爸爸常常语重心长地对芒芒说：“好孩子，爸妈有时太忙，你要好好照顾你哥哥啊，爸知道你一直都很懂事的”

    芒芒和哥哥在一起的时候，常常喜欢静静地盯着他的眼睛，人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她要通过这个窗户紧紧地抓住哥哥的灵魂，然后抚慰，治疗，然而，许久了却依然没有抓住，那是一个左右摇摆的灵魂，那是一个忽东忽西的灵魂。她一直不相信别人告诉她的话：哥哥的心理与智力将永远地停留在5岁。现在她不得不信，哥哥很会撒娇，有时会说：“恩，不，芒芒抱我，芒芒抱我”被别人看到的时候，总是满脸的鄙夷，然而芒芒总是温和认真地抱住哥哥，内心泛起地是久已有之的苍凉，在那苍凉的方土，一树一树的冰花，一地一地的雪花，万籁俱寂，平静的犹如空山野林

    “芒芒，嘿嘿，这个真好玩，嘿嘿”哥哥又把玩起了路边小地摊上的玩具，路边的人都惊奇地看了过来，继而是嗤笑，哥哥依然不知，自顾自地玩了起来，那身躯，那脸庞，与那神情，那眼神，如何的格格不入，如何的错节不堪，芒芒在嗤笑声中拉起了哥哥的手，她无力，但是她要阻挡，要替哥哥阻挡那些不设防的冷箭，她要哥哥永远地活在春日里的，她早就暗暗地发过誓的。哥哥那在世人看来的空洞的眼神，上仰的脸庞，是事而非的表情，荒诞的笑容，呈现给这个世界的是一个没有堡垒，没有机关防护的本真啊，然而却被践踏地千疮百空。然而哥哥是不知道的，爸爸也是不知道的，妈妈不知道，那些了然无趣的人更是不会知道的，重压，很重的东西在无形中狠狠压了下来，芒芒稚嫩的肩膀在隐隐做痛，超载的负荷使她不能呼吸，抬头望天，原来发现，太阳在秋日里所散发的是白色的光，但是那白光，那白光又是怎样战胜其它六色而强行刺入人的心底的呢？

    回来的路上，哥哥依然一边牵着芒芒的手，一边蹦蹦跳跳地嘿嘿直笑。芒芒一直在想着她的爸妈，家里在等着她跟哥哥归来的爸妈。那个苍老的爸爸总是对芒芒说：“好孩子”那个对布料苛求的消瘦的妈妈，给芒芒买衣服总是不顾价钱地一买两套他们在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