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白旗镇最边缘上的客栈,二层小木屋,干净,整齐,虽然饭菜粗陋,但是,胜在清幽静谧。
重新坐下,二人的心境都已经大不同了。
就连委蛇,也畅饮三樽。
凫风初蕾不得不提醒它:“委蛇,喝醉了可是很难受的。”
它大笑:“主人放心,当年我偷喝老鱼凫王十八罐巴乡清也没一点事情……”
“十八罐?”
“没错。当年巴国还是我们的附属国,他们盛产名酒,其中最好的酒就叫做‘巴乡清’,因为酿制不易,所以产量很少,十分珍贵。有一年,他们来朝贡,送来整整十八罐巴乡清,我无意中路过,嗅到香味,觉得非同凡响,就偷偷潜入藏酒窖,想尝一尝。结果,这一尝就一发不可收拾,将十八罐酒喝得一干二净,等酒窖的管理官奉命来取酒时,发现酒已经一滴不剩,只有我醉倒在旁边。酒官一怒之下,将我扭送老鱼凫王面前,叫老鱼凫王重重惩罚我……”
“结果呢?”
“老鱼凫王看我醉态可鞠,哈哈大笑,不但没有惩罚我,还令人给我做醒酒汤。不过,酒醉的滋味可真是不好受,我昏睡了整整七天,醒来后,就滴酒不沾了……”
凫风初蕾哈哈大笑:“今晚,你是又要一醉方休吗?”
委蛇摇摇头:“这边境劣酒,不值一醉。”
百里行暮也笑起来,拍了拍它的双头:“老伙计,等大漠之行回去,我请你喝最美的酒。”
蛇眼一亮:“回金沙王城喝巴乡清吗?”
“泰山的白果酒,金沙王城的巴乡清,我们统统都去喝个够!”
委蛇固然是大喜过望,凫风初蕾也眼眶濡湿,就像心底的一块大石忽然被卸下来了。
那是他的承诺!
他这人,不承诺也就罢了,只要许诺了,就绝不会违背诺言。
她如释重负,将酒樽里的劣酒一饮而尽,明明粗糙烧喉,却觉如罕有美酒,醉醺醺的,飘飘然的。
百里行暮凝视她越来越艳红的脸庞,忽觉麻木的心口在慢慢复苏,愈合,就像是另一次的重生。
那一刻,他起了贪念。
他忽然很想真正不死不灭。
至少,在她的有生之年,自己要不死不灭。
可惜,他很清楚,这重生的机会,再也不会到来了。
她仗着酒兴,大着胆子:“百里大人,其实,我还有一个问题,只是一直不好意思问出口……”
他似笑非笑,这小家伙,居然还不好意思?
她一鼓作气:“你该不会喜欢那个上元夫人吧?”
他哈哈大笑,然后,很紧地握住她的手,一本正经:“不!初蕾,除了你,我谁也不喜欢。”
她乐得几乎翻跟斗。
她决定以后再也不要提起上元夫人这个名字了,就像自己从来没听过她一般。
那一夜,凫风初蕾睡得异常安稳。
她清楚,此去大漠,风餐露宿,再也不可能找到客栈,甚至很难吃上一顿热饭热汤,所以,非常珍惜,吃饱喝足,沉沉入睡。
她甚至忘记了那个潜意识钻出来的无声的警告——也没有向百里行暮提起。
一墙之隔,百里行暮却静静坐着。
委蛇无声无息地潜入,将一大堆伤药放在他面前,低声道:“这些都是当时我从大费宫廷里偷来的。虽然巫医们的东西当不得真,可是,我仔细研究了一阵,发现这些都是最最上等的伤药,虽然明知无用,可是,百里大人还是试一试罢……”
他看着这一堆药,微微一笑。
巫医之药,只能治疗外伤,内伤,可是,岂能治疗几千度高温灼伤的心脏内体?他的伤,不在于肉体,而在于元气和能量,这和普通人的伤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可是,他不忍辜负委蛇的好意,而是当着它的面,将一大把伤药认真服下,微笑道:“老伙计,谢谢你。”
委蛇大喜过望:“百里大人,如果有用的话,我愿意为你盗光天下巫医的伤药。”
他笑着拍拍它的头:“这些就足够了。”
迎着第一缕朝阳醒来时,凫风初蕾真是神清气爽,朝气蓬勃。
刚刚洗漱完毕出门,便看到百里行暮。
“呵,百里大人,你可真早。对了,我们可以出发了,清晨凉爽,正好赶路。”
他一把拉住她的手,神秘一笑:“我们先去办一件重要的事情。”
“什么重要的事情?”
“出去就知道了嘛。”
他之所以又从大漠返回,便是为了办这一件“重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