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初。观音庙。
赵瑜站在正殿后的禅房前,高声喊着:“三叔可曾醒了,侄儿有要事相求。”
连唤了几声,禅房正中间的方丈注1内终于传出声音“瑜哥儿吗?你且等等,马上就好。”
赵瑜心中讶异,这方丈中刚死了人,而且还是至善和尚亲手杀的。虽然海盗们不忌讳这些,但他自己的房间应该是干净的,何必睡在死人房中。
又过了半晌,正当赵瑜等得不耐烦时,至善终于出来了,阳光一照,他便眯起了眼,容色疲惫,却不像睡过的样子。赵瑜忙迎上前去,正待开口,却从他身上闻到了一股阴湿的泥土味。
‘原来如此,’赵瑜低头行礼,心中一声冷笑,‘难怪当日答应得那么爽快呢。死鬼住持藏起来的香火钱,怕是都落在了这老东西的手中了。’他却也不拆穿,拉着至善,自把事情分说了一通。
“这事容易。”至善和尚听完便说“此等好汉,城里也就两个,三叔却都认识,也一起喝过几次酒。如果去劝一劝,说不定还能拉他们入伙。”
赵瑜想了想,最后还是摇头:“还是算了,现下却也没时间收服他们。直接砍了吧。”看着和尚三叔脸色怏怏,赵瑜忙解释道“大战当前,变数还是越少越好。像捉到的那些文武官吏,等官军来了,照样要在城头上杀了祭旗。”
赵瑜咬着牙,牙缝中透着丝丝寒气:“此次进城太过顺利,见血太少,说不定会让些人起了不该有的心思。不杀几个有份量的,这城可不定能镇得住!”
巳时已尽,日将中天。
钟鼓楼上,赵瑜脸色铁青,陈五的神色也煞是难看。
“什么都没有!?”赵瑜恶狠狠地问道。
赵文缩着脖子,小声道:“什么都没有。”
赵瑜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凑近了身子,盯着赵文的眼睛:“偌大的县库啊,怎么可能都空着,好歹有点什么吧?!”
赵文不敢看赵瑜,头越来越低,声音小小的“的确什么都没有。”
赵瑜一屁股坐回交椅,手撑着额头,一副颓然模样,浑身上下冒着失望的气息:“这怎么可能?”
陈五的声音比海上能让人血脉冻结的北风更冷上十倍:“那要问问章知县了。”
赵文头猛一抬,双眉倒竖,眼里都是血丝,牙齿磨得嘎嘎响“俺去把那狗官提上来!”
赵文咚咚咚的冲下楼去,赵瑜、陈五在楼上却抓着脑袋。这却也难怪他们会如此失望和生气。
赵文前面奉命去接收县库,本想着这库中是兵甲如林、粮草如山、丝棉成堆、茶酒满屋。待他打开库门一看,不成想竟都空着的。赵文不死心,搜遍了每一间库房,却见里面干净得连老鼠都没得跑。
等赵文终于灰心丧气地回来禀报,便发生了开头的一幕。
赵瑜其实并不是很在意库中是否有粮草,反正他也只要守一天;也不在意那不翼而飞的丝帛银钱,毕竟是意外之财,得之固幸,失之为命;但他最在意的兵器甲胄都失了踪,却让他怒气勃发,难以遏制。尤其是弓弩,没有这些远程武器,怎么守城墙,是舀了烧滚了的油用瓢泼,还是飞砖头砸?
‘要是这城中能有床弩、石砲就好了!’赵瑜忍不住在想。很快他就摇摇头。既非兵家要地、又非富庶大城的昌国不可能装备这等重型武器,而且就算有,他也没那么多熟手去操作。他们只能用弓弩。
海盗军中并非没有弓弩,但那种粗制滥造的民间货色如何比得上东京弓弩院官造的军用上等良品。加之此次夜间奇袭,也用不上弓弩,配在身上反而碍手碍脚,故而并未携带。在制定计画时,赵瑜就指望着能在县库中获得补充。
当时他在想,这章渝再贪,最多也就把库中钱粮干没,总不至于把兵甲都贪掉吧。但事实证明,这世上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做不到的。赵瑜他太小瞧那些贪官的大胆程度了。
赵瑜翻着从县衙架阁库注2中取出来的库房清单簿,钱粮诸部都略过不看,单看那弓弩一项。
四十张弓,六十架弩,箭矢各一万。装备赵瑜手下的兵勉强也够了。
一想着这些本该属于他,却被人吞了去的强弓硬弩,赵瑜的心就在滴血。在江湖上,这都是千金难寻的珍器啊!
赵瑜正兀自恨得咬牙切齿,下面的楼梯上就传来赵文愤怒的声音:“给俺上去!”
只听得楼梯咚咚咚一阵乱响,章渝就连滚带爬地被赵文踹了上来。
看着在地板上蜷作一堆的章知县,赵瑜冷笑道:“明府安乐否?”
章渝一骨碌跳起,一声大喝:“你这贼子,辱我”
话还没说完,却被身后的赵文用斧柄照头来了一下,直把后面的话都敲了回去。
章渝抱头痛叫。赵瑜皱了眉:“莫打头,我还有话要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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