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不得你啊”赵瑜说得伤感,若说这世上,赵瑜还有些亲近和感激的人,那马林溪绝对是其中之一。虽然一开始是强拉着上船,但老马头到底是一路跟着他走过来的,随着他一步步夺取天下。如今他登基在即,马林溪却不能看着他登上大宝
马林溪眼眶也开始泛红,他已是病得说不出话来,但看赵瑜动情,心中也是激动。他跟着赵瑜从一介船匠,十几年筚路蓝缕,开辟了一个国家,当上了一国尚书,眼见着就能并吞天下,留在史书上也绝对是一个异数。
卧室中,一片生离死别时伤情,君臣一时相对无言。
许久,马林溪眼皮动了动,抬眼看看站在床边抹眼泪的孙子,转过来又满眼乞求的看着赵瑜,虽已经说不出话,但嘴唇不住抖着,一心仍想着给孙子求个恩典。
赵瑜心里叹着气,马林溪是个精细人,但他这个独孙却是木讷得很,看起来又蠢笨,听说在学中的成绩也是差得没脸见人。但马林溪儿子早死,后来纳的妾室连个屁都没生出来,他就这么一个孙子,不照顾他又能照顾谁呢?
若无马林溪,也难有他的今日。有些事赵瑜本想江山一统之后再做,但现在心中一软,还是早点公布好了。
回头召来随行的中书舍人,他本就是为了给马林溪临终封赏而特意跟来,在赵瑜面前躬身,听着东海王的口谕:“传孤的谕旨,晋平阴县侯马林溪为成国公,世袭成襄侯,原封各处采邑收回,划东瀛九州岛内北纬三十二度以南之地为其封国。子子孙孙,世袭罔替,永为大宋藩属。”
室内众人都惊呆了,这是裂土分茅注2啊!自汉武之后,只见着削藩的,却少见封国的。君无戏言,赵瑜这一席话说出口后,只要宰相肯副署,门下后省和给事中不封驳,马家便是世袭罔替的大宋藩国之主了。
马林溪老泪纵横,他辛苦一辈子,终于给子孙挣下了一份千秋万代的基业来了。命孙子过来搀扶着,硬撑着在床上磕起头来,嘴里哆哆嗦嗦谢着“臣马林溪谢陛下隆恩。”
半日后,赵瑜坐在御书房中,半刻前传到政事堂,请宰相副署的册书已经被送回,宰相签押、政事堂大印皆已完备,只要再传到门下后省和礼部给事中那里走一圈,马家的成襄侯国便成为定局。
赵瑜盯着册书上陈正汇的签名和画押看了半天,遣人将宰相传来:“还以为陈先生你会封回来呢,怎么这么容易就放过了?”
“陛下难道希望微臣驳回?”陈正汇目光灼灼,视线像是在拷问。
“怎么会!”赵瑜摇头“只是觉得有些奇怪罢了。”
“其实,关于依周制,分封诸侯之事,臣已经考虑了很久。陛下的疆土其实已囊括万里海疆,治下大小岛屿无数。这么多岛屿,根本无法一一派官管理。”陈正汇说着,声音便冷起来了“去岭南已是贬斥,若是去海外,不知又会有多少会跑到政事堂去哭!”
赵瑜一声笑,这事他是知道的。陈正汇前日本想让刚投来几个旧朝官员去台湾任职,没想到他们抱着政事堂的庭柱大哭起来,宁死也不去海外。连赵瑜的龙兴之地都不肯去任官,何论麻逸、金洲那些更偏远荒僻的岛屿?
陈正汇继续说着:“就算有人肯去做官,但万里之遥,远涉冥波,如何能监察得到?臣恐其时,人人皆贪,海外一片狼藉”
“不愧是孤的宰相。”赵瑜点头赞着“这也是孤的忧心之处。远隔万里,难以管辖已是一件难事。而派人去做官,怕是会冒出一群贪官,不如分封出去,自己的国家总会细加打理的。何况,杯酒释兵权的做法,也有些太老套了,孤不打算学。你们跟着孤出生入死,孤也要给你们一个回报!”
“谢陛下恩德!”陈正汇跪下谢道。虽然他面上依然平静无波,但心中已是欣喜欲狂。王安石变法,打得旗号便是复古。上古三代,在后世儒生眼里,那是神话般的完美世界。尤其是周代,孔子也说过:‘郁郁乎文哉,吾从周。’而现在依周制分封,天下士大夫,光凭这一件,他陈正汇足以名留青史。
“不过,若是分封,须有章程。否则必然致乱!”
“这是正理,说来听听!”
“第一,中土不封。第二,海内无大国。第三,外姓封小国,同姓封大邦。第四,推恩令。”
陈正汇一条条说着,赵瑜不住的点着头。
看起来陈正汇的确是考虑已久,说得都是极稳重的做法。中土是国家根本,自然不能分出去,否则便是汉初七王之乱。而有中土十几路、亿万人口在,外封藩国闹不起乱来。
海内无大国,那自然是一定的。要不然百年后,说不定便会有发展得好的藩国蠢蠢欲动。
第三条更是理所当然,自己的子孙当然要照顾。
“不过,第四条还需要商榷一下。”赵瑜道“推恩令这一条,除非有藩国势力太强,不然还是备而不用的好。同时,孤还要加一条”
“私开商港者视同谋逆!”
赵瑜以海贸立国,自不会允许藩国插手。所有藩国,只会是商品的倾销地和原材料的出产地,所有的商业利润,必须由中国来抽头。
“另外,无军功不分封!”赵瑜看了看不动神色的陈正汇,添了一句“开国从龙之功,亦是战功。”
赵瑜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天上风云变换。分封制度一出,便是大局已定。有这军功分封的制度在,日后天下尚武之风,如何会消磨。以天下之大,不愁没有土地去酬赏功臣!
次日。
赵瑜刚刚起身,陈正汇便抱着一堆他早已拟定下来的分封细则来觐见。
赵瑜苦笑着摇了摇头,却先问马林溪的病情:“马老尚书的病情如何了?”
陈正汇笑道:“昨日陛下探视过后,马宫傅登时精神大好,听说今天已经能坐起来喝粥了。”
赵瑜也不知该笑还是该恼,那个老官迷,当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病竟然就这么好了:“孤昨日是给他冲喜去了。那老货,怕是能活到一百岁!”
不过老家伙一时半会看起来死不了,赵瑜倒是挺开心的。连带着陈正汇脸上也有了点笑模样。
正要说起正题,枢密使赵文和枢密副使、总参谋长朱聪,却同时求见。如今赵文主管军政,朱聪主管军令,两人一同出现,赵瑜很陈正汇脸上笑容顿时就随之敛起,因为决不会是好事。
“陛下,河北金牌加急!”
正面是盖了‘急’字的红章,背面信封开口则是用加了钢印了的火漆封起。连同这信笺一起呈上来的,还有一块标着序号干支的金漆木牌。
金牌急脚传递。
赵瑜先拿起金牌,查验了序号,确是来自河北西路。再看了信封背面火漆上的印记,时间则是五天前。
若是走海路,绝无如此快法。但若是走陆路,却是要穿过京东两路。
大江之北,除了渤海周围,东海如今的势力范围还仅局限于淮南一带。在京东两路今山东、苏北,其下军州除了沿海的几处遣了密使南下,其余仍在观望中。而东海的情报驿传系统,在京东地区,也不得不保持着隐秘状态。
而这种平均一日须行过四百里的金牌急脚传递,非重大军情不得使用,如果是要穿越京东,更是几乎要到天塌下来的情况,才会被启动。
赵瑜打开信封,从里面取出了急报展开看过,原来并不是天塌下来,而是原本塌下来的天现在又修回去了一点。放下急报,他尽可能平淡的语气说着:“原来是靖康皇帝,在相州复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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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2:裂土分茅,古代分封诸侯时,用白茅裹着的泥土授予被封的人,象征授予土地和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