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章-第10章

    6 你怎么舍得

    第二天，村里人都在相传，豆蔻又生病了

    心爱婶拿着刚浸过凉水的布巾给豆蔻敷上，豆蔻皱着眉痛苦的紧闭眼睛，脸色因为高热而不正常的通红。

    刚放的毛巾很快就被她烫热，心爱婶立刻又换上另外一个冷毛巾。

    看着豆蔻可怜的样子，她心疼极了，对着一旁的芳婶发牢骚：“你说这个子夜是怎么照顾豆蔻的，怎么昨天还好好的，今天突然就病得这么厉害？”

    芳婶也无奈的摇头叹气：“豆蔻一个人的时候也没见身子那么弱，怎么子夜出现后，豆蔻就开始抱药罐子了！看她病的样子，就像她娘亲一样真是唉！”

    “昨天子夜是一整天没在家去高阳城了”东秀媳妇接过话，欲言又止道“豆蔻生病可能跟子夜没关系吧，你们忘了上次她生病是因为什么了？”

    “上次？”心爱婶没好气的问“上次是因为将军离开，豆蔻一时伤心病了半个月，可是这次怎么会还因为那个──”

    “婶，你还别不信，昨晚我家东秀听见马的声音，以为是子夜回来了就出了院子看看，结果看见铁面将军和豆蔻在他们院前站着说话！”

    “吓！真的假的？”几个婶婶立刻惊讶的瞪大眼睛“可别胡说，让子夜知道那可了得？”

    “昨晚的月亮亮着呢！东秀说那个将军戴着一个金面具，月光下看得很清楚！”东秀媳妇有些对豆蔻心生不满“子夜那么好，怎么还在对那个将军念念不忘呢？子夜是不知道她生病的原因，还慌着去上山给她采草药，要是知道了她生病是因为另外一个男人，那才叫了不得！”

    门外传来一声不悦的轻哼，女人们立刻全部噤声，往外一看，伊子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门口了，看样子，刚才的话他应该全听见了！

    “豆蔻之前因为那个将军病倒半个月之久？”他面无表情的发问。

    女人们面面相觑，芳婶干笑道：“子夜，不必在意，小姑娘家谁还没个喜欢的人？”

    芳婶的话无异是火上浇油，伊子夜的眉皱得更紧！

    他的手里还紧握着竹篓，竹篓里面是他辛苦上山采来的新鲜药草，从他被树枝勾破的衣服，他沾满泥污的双脚，不难看出这草药有多来之不易！

    几个女人也开始有点同情：辛苦采药回来，却听说自己的女人生病是因为另外一个男人，也难怪他脸色紧绷的异常可怕！

    偏在此时，一直昏迷不醒的豆蔻仿佛又听到了夏七夕的声音，纤弱的手抬起来，就像想要抓住什么，轻轻呢喃了一声：“将军”

    屋子里的气氛瞬间几乎要结冰了！

    女人们面面相觑，尴尬无言，不知怎么办才好！

    伊子夜重重扔掉手里的竹篓，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头也不回的走，谁知道，他大步走向床榻边坐下，紧紧握住她无力抬着的那只手！

    “我在这！”他握紧她的手，给她最大的安抚！

    豆蔻依然昏迷神志不清，眼睛都睁不开，她有气无力的轻声吐出央求：“将军，请你告诉我家夫君我在等等他盼君速归”

    “傻瓜！”伊子夜终于勉强露出微笑，眼眶却莫名的湿润了！

    他握紧她的手放到唇边轻吻：“傻瓜，我就在这里，早就回来了！”

    豆蔻迷蒙中微微睁开眼睛，看到一双情深意切的眼睛，闪着疼惜的泪光──这双眼睛好熟悉，她恍恍惚惚在记忆深处摸索寻找到一个模糊的身影，那个人慢慢转身，居然也有一双这样的眼睛他是谁

    她一瞬间头疼欲裂，什么也想不起！

    “我不怕吃苦，带我走”她用光所有力气，说完这句毫无意识的话后，就再度昏迷。

    伊子夜神情一震──愧疚，沈痛填满他一向填满桀骜邪魅的黑眸。

    他双手微微颤抖将她搂起，紧紧的抱在怀里，轻声在她耳边说：“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有分离，你的身边，永远都有我”

    看到本来还以为会因此和豆蔻决裂闹隔阂的伊子夜这般的“包容”东秀媳妇惊讶的涨红了脸悄悄离开了，几位婶婶会心的一笑，默默站起来拿着竹篓去给豆蔻熬药去了。

    晚上，几个婶婶要守在这里照顾豆蔻，被伊子夜婉拒。

    等婶婶们离开，伊子夜立刻开始忙着给豆蔻熬粥煎药，毕竟不熟悉这些事务，直忙到月儿中天才熬了一碗像样的粥，一碗药。

    他扶豆蔻依靠在他胸前，极具耐心的喂她喝粥喝药。

    她昨晚一定是气急攻心伤心过度了，又在露水草地上凉了半夜，寒凉侵体才会病得如此重。

    自把她从草地上抱回屋，她就一直在昏迷中，今天一整天脸儿时而苍白时而涨红，全身时冷时热，直到夜深才慢慢出了一身透汗退了高热。

    伊子夜试探了她额上的温度，这才稍有松懈，坐在床榻边守着她扶额小憩。

    他刚有睡意，就听到她轻声呢喃他的名字：“伊子夜”

    一只温热的小手摸摸索索，抓住他的手之后才安心的停止，栖息在他的掌心。

    睁开墨玉般的黑眸，他看着两人紧握的手，看着她的睡颜，神色复杂不久，豆蔻慢慢颤抖着蜷缩起来，再度皱眉轻喃：“冷”

    他想拿开她的手起身去拿被子，但是豆蔻感觉到他要离开，死命的握紧他的手。

    她缓缓睁开沈重的眼皮，轻声问：“你要走吗”

    他立刻握住她的手躺在她身边，将她紧紧的抱进自己的怀里，安放在离心脏最近的地方：“蔻儿，安心的睡吧，我不会走！不会离你而去，不会”

    “我知道你不会好不容易才能重逢，你怎么舍得”她埋首在他胸前，慢慢哭到不能自已“我时常梦到一个少年带着我在街上乞讨，吃不饱穿不暖还处处受欺负，但是因为他极尽所能的照顾我，所以我一点都不觉得苦！以前，我一直以为那只是梦”

    7 伊子夜的信仰

    “蔻儿”听了她的话，伊子夜动作微僵，不敢置信的低下头看她。

    “那个要我安静的等待他回来的人，是你，对不对？”她看着他的眼睛，不用他回答，就已经知道了答案“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接近我，一定是有原因的！”多年来的抑郁凄苦，委屈隐忍，在这一刻如数随着泪水释放，打湿了他的心口“可是，你怎么会舍得把我给别人？你这个大坏蛋呜呜如果是你等我那么久，我找到你后，死也不会放手的！你怎么会舍得呜呜”

    他爱怜的俯首，坚毅的下巴轻抵她的头顶，温热的大手轻拍她的后背，抚慰她哭的颤抖的身心：“因为我是傻瓜，不知道能给你什么，只好把你送到你想要的人身边”

    “你怎么知道我想要的不是你？就算失去了那些记忆，但是冥冥之中，我也是一直在等待着你的，你不懂吗？”她流泪抬起满是泪水的脸看着他充满怜爱的眼睛，此时的她，脆弱到了极点，有气无力的抱紧他“我是你的，你才会负责到底，是不是？”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你以为，我想要的是你的身体吗”

    “现在，要了我吧”她打断他的话，把手伸到他衣物里贴着他的胸膛，闭上眼睛颤抖的等待一番狂风暴雨的降临──他说过想要她，以前也总是蠢蠢欲动的逗弄她诱惑她，那她就把自己献给他。

    除此之外，她还能怎样报答他独一无二的宠爱？

    况且，这副贞洁的皮囊，除了他，此生她也没打算给第二个人了可是，她忐忑不安的等了好久，只听得他一声轻叹！

    感觉到了他的靠近，但他只是温柔的吻了她眉间的红痣，然后抱紧她，再次将她安放在他最安全，最炙热的怀里。

    她咬紧嘴唇，热泪再次涌上眼眶

    一种奇异的情愫缓缓的充溢在她的心间，她感受到和他之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亲密契合，不只是身体，不只是交缠的命运，而是心与灵魂的契合。

    她含着泪，倾听他有力的心跳声，慢慢栖息在离他的心脏，最近、最安全的地方第二天早上，几乎一夜未睡的伊子夜在灶棚煎药做早饭，手忙脚乱的一转身，打翻了一只碗，落地发出破碎的声音──熟睡中的豆蔻被这声音一震，立刻睁开眼睛！

    雪白的帐顶，安静的房间──豆蔻眨眨眼睛，慢慢坐起来。

    晨光被露水打湿，柔柔的带着清新的香味飘进房门来，几只蝴蝶在晨光中翩翩飞过，扑扇粉嫩的翅膀，打碎一片光晕她不由自主下床来，跟着那几只翩翩飞舞的蝴蝶往外走去，她的脚步，从来没有这么轻盈过！

    春末夏初，这世外桃源般的山中，美的就像不似人间。

    豆蔻恍惚之间，看见一位美丽的白衣妇人和一个少年正站在她家院外的那片草地上，对她温和的微笑着。

    “娘亲？”她不可置信的眨眨眼，那个妇人，就是自己的娘亲啊，而那个少年，好面熟，可是她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他是谁。

    好久好久未见过娘亲，原来娘亲一直在等着她呢！

    娘亲对她温柔的微笑，就像是无声的召唤，豆蔻激动的向他们走去──灶棚里突然再次传来碗掉落破碎的声音！

    豆蔻的脚步停下，回过头去，看到伊子夜在灶棚里皱眉蹲在地上收拾地上的碎瓷片，瓷片上沾满粘稠热烫的粥。

    伊子夜，又在给她做早饭──这个男人啊，让她如何是好？

    她有些心疼他

    伊子夜收拾好地上的狼藉，又找来碗重新盛了一碗粥，小心的放到一边转身开始去忙着照看炉上的药。

    他就那样认真的忙着，甚至都没发现她就站在灶棚外看着他终于，他端了一碗粥走出来了，却从她面前直接走过，转身进了屋里！

    豆蔻有些诧异，跟着他进屋，却见他直接走到床边去，而“自己”则双眼紧闭静静的躺在床榻上！

    她愣住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蔻儿，吃粥了。”伊子夜轻抚她的额，温声叫了她，便坐到她身后去准备将她扶坐起来靠在他怀里喂她吃粥。

    可是，他察觉到异样了，只是病重昏睡的豆蔻现在几乎毫无知觉了，任由他扶她坐起后，软泥一样歪倒，惨白的脸侧对着他，身躯冰冷，无声无息。

    看着豆蔻在自己怀里突然之间毫无生息，伊子夜整个人完全石化，良久，才颤抖着手探向她的颈脉，却触不到一点点的生机他呆呆的看着怀中的豆蔻，极力隐忍得喉结跳动，用力将她抱紧在怀里，捧着她惨白的脸，狠狠的瞪着她，张唇想说什么，但是只剩下颤抖！

    就连一旁傻傻的看着这一切的豆蔻都将心紧紧的揪起──天，难道，她“死了”？

    死了？

    死了

    震惊之后未免踉跄，她颓然一笑，好啊，总算是到了尽头那些纷纷扰扰，那些是是非非，那些恩恩怨怨，果然在这混沌初开般的生死一刻，全部抹空，一点都不留！

    那些想不起的过去，失去的记忆里伊子夜和她的“当初”那些忘不掉的人，对夏七夕的错爱从此都与她无关了！

    她想哭，可是居然是哭不出的。

    原来，人死后就连为自己悲哀的权利都没有了踉跄转身，娘亲和那个少年还在那里远远地对她微笑，她抬起沈重的脚步，向他们走去“蔻儿”身后的伊子夜咬牙低唤她的名字，紧紧的把她抱进怀里“我不许！我不许你丢下我我只有你了蔻儿”

    是谁，扰乱她归去的脚步

    “蔻儿你可知道我为了我们的重逢等待了多久，努力了多久”

    是谁，击碎她蒙蔽的心雾

    “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你有多么重要，你是我回来的唯一理由，也将是我存在这荒凉的人世间唯一的温暖的信念”他还在说，说着他从来不屑说出口的沈重认真到极点的爱“你还记得你问我有没有信仰吗？我当时说没有，那是我在说谎，我要怎么告诉你，我的信仰也是爱永恒的爱”

    8 拼凑“两份残缺”得到“一个完美”

    “如果你不在，我也只有和你在一起的短暂回忆而已，我要怎么去面对没有你的过去，没有你的未来”

    豆蔻终于再也无法往前走，慢慢回头来，却看到伊子夜痛若心失般紧紧抱着她，握着她的手，他眼中含满泪光──那样的他，和曾经想要留住重要的人的她，多么相似她被彻底的撼动──伊子夜，我只以为你有秘密，可是你到底是有多少秘密，那些秘密，全部和我有关，对不对？

    到底有多少我不知道的秘密？

    我们真的早已命运紧密相连？

    当年的分别并非那么简单而已，对不对？

    那么，我又怎么可以这么就不明不白的死去？

    最重要的疑问，是──

    你，为什么哭

    舍不得我吗？

    爱我？

    是吗？

    不然，一个带有一身秘密的人，心思缜密深不可测，如暴雨夜里平静的大海般的男人，怎么会那样不知所措的几乎流下泪来？

    她用尽全部的力气折回脚步，向他走去！

    怎能就这么死去，抛却一大团未解的迷，抛却一个这么想留住她的人！？

    “不！我不能死！”她心痛的看着他的含泪的黑眸。

    他的身边，才是她想要去的地方

    她慢慢走近他，渐渐的，陷进黑暗里

    一切都渐渐安静远去，仿佛又在一个黑暗的漩涡沈睡好久好久，等她再度睁开眼睛──雪白的帐顶，安静的房间──豆蔻眨眨眼睛，慢慢坐起来。

    晨光被露水打湿，柔柔的带着清新的香味飘进房门来，几只蝴蝶在晨光中翩翩飞过，扑扇粉嫩的翅膀，打碎一片光晕又一次重复死亡了吗？

    她忐忑不安的下床来，跟着那几只翩翩飞舞的蝴蝶往外走去，她的脚步──因为全身酸痛而沈重不已！

    扶着门框支撑着虚弱的身体，她惊喜的微笑：没有死，还活着呢慢慢抬头看去，伊子夜在灶棚里忙着，还没有打碎粥碗，还没有看见她“死了”──刚才的那一幕，或许只是个奇怪的梦吧是梦而已，多好她笑着，喉咙却哽咽僵硬的想流泪，真是奇怪的情绪！

    都是因为他在的缘故吧。

    慢慢走到他身后从背后轻轻抱住他，将脸贴在他背上。

    感受到一双纤柔的手臂轻轻从后面围绕过来，她软软的贴着他的背，伊子夜怔了一瞬，唇边扬起一抹微笑，想转身面对她，她却抱紧他轻轻制止，小声央求：“求你，不要动，让我这样抱你一会儿”

    他便不打扰她，默默的呵护着她的小情绪，任她抱着他好一会儿，轻握着她的小手转过身来看她，却见她眼中含泪低下头去隐藏着。

    捧着她的脸用指腹抚去她的泪珠，他就是做到对她的泪水视而不见：“蔻儿，怎么了，还不舒服吗？”

    豆蔻扬起带着泪痕的笑脸：“没事，只是刚才做了一个噩梦，梦到自己死了──”目光转移到他身后的粥碗，她故作开心的转移了话题：“你给我做的元气粥吗？你对我真的真的太好了！”

    这，是她第一次亲口承认他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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