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国公升天,沐剑英也身亡,整个黔国公府有如群龙无首的乌合之众。
侬智高虽然有智慧,但他从未在黔国公府当过差,难以服众;再加上龙无名一头红发,家将们心存芥蒂,惧于龙无名的武功,口服心不服。所幸苏左贤及时回到黔国公府,毕竟他德高望重,又曾是经验丰富的总兵,大部分的将领都是他的老部属,众人商议,在继任的大官到来以前,一切听从苏左贤的安排调度。
首先的要务,当然是到谷底寻找沐公子和普兰儿的尸骨,将他们合葬一穴。
再来,就是追查罪魁祸首九尾白狐的下落,这么一来,苏左贤自是不好意思说出他和九尾白狐的渊源,至于他跟红发罗刹的关系也是不能说;最教他感到棘手的是,街头巷尾流传著红祸肆虐的谣言,不仅黔国公府,整个昆明城都可以说是人心惶惶。
侬智高看出老人家的难处,心知无名不能留在黔国公府,只好留书出走,告诉老人家不用担心,他和无名暂时栖身在青龙寨墓冢里,等待谣传烟消云散。信中也提到,若发现九尾白狐的踪影,他俩一定刻不容缓前去替天行道。
严格说起来,他俩都累坏了,需要好好休息一阵子。
到了墓冢,才发现老人家人老心不老,心思比年轻人还细腻,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早就派人把墓冢里整理得像新房一样,有床有柜有奁镜台,有枕有被有新衣,家具上贴囍字,枕被上绣鸳鸯,还有一对大红的蜡烛,看来老人家想抱曾孙子的心情尽在不言中侬智高打亮火折子,将大红的蜡烛点燃,偷眼一瞧龙无名,她正以手肘拄著桌面,手心托著香腮,烛光映著她的脸颊仿佛飘上两株红霞,真是娇美,就像刚摘下喜帕的新娘子。是的,祭拜过了丈人和丈母娘,也该到洞房花烛夜的时刻了。
一声喟叹,打断他的绮思,龙无名幽怨地说:“兰儿姊姊真傻!”
“她很勇敢,选择了跟爱情同归于尽。”
“如果兰儿姊姊不跳崖,沐公子还可多活两、三天,这样岂不是更好!”“能够和自己心爱的人做同命鸳鸯,这样也满好的。”
龙无名眼睛一瞪,似乎是对他声声和她唱反调,显得有些不悦;但在烛光美气氛佳的情况下,他脸部的线条益发温柔,一双黑眸里仿佛有两簇神秘的火把,让人看了痴迷。她突然改口问他:“如果我快死了,你会陪我吗?”
“我不会陪你死,我会拚命救活你,陪你活到一百岁。”
“万一我像沐公子这样回天乏术,你会怎么做?”
“兰儿姑娘固然令人敬佩,换做是我,我不会选择跟她走同一条路。”侬智高正色道。“我会终身不娶,行医救人,将对你的深情化做博爱。”
“少说好听话,你是贪生怕死,不肯为我殉情。”龙无名不乐地回嘴。
逗女人开心是他的本领之一,侬智高一声窃笑,眼珠骨碌碌,嘴角微扬,活像个小丑,语气却很正经地问:“师父临终前对我说,你可以活到一百岁,人生七十古来稀,我看应该是我问你——你会陪我吗?”
“不会。”龙无名学舌地说。“我要行侠仗义,化小爱为大爱。”
“你变聪明了!”侬智高鼓掌叫好,无名不再冲动,是他最大的安慰。
“不,我还是很笨,兰儿姊姊和沐公子在黄泉路上携手相伴,我却在这儿为他们伤心难过,搞不好他们也笑我笨!”龙无名一副想通了似地耸肩。
侬智高拉著无名的手,无名心神一窒,失了魂般跟著他的脚步,来到床边。他双手按在她肩上,她乖乖坐在床上,任他替她宽衣解带,脱鞋抬脚,坐姿成为躺姿,整个人呆呆的,只剩下耳朵管用,听到他一边脱衣一边说:“赶了好几天的路,咱们早点休息吧。”
“唉!”躺了好一会儿,无名忍不住幽幽吐气。
“你又在叹什么气?”侬智高双手抱在胸前,与其说是防止手乱来,不如说是保护双手,避免一觉醒来,人在床上躺,双手在床下泣血“好久没跟你比赛捉鱼。”龙无名娇声地说。
“你是想捉鱼?还是捉鱼之后的惩罚?”侬智高促狭地一笑。
“可惜这里没有水池!”龙无名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咱们可以把床幻想成水池。”侬智高侧著身子说。
“那鱼在哪?”龙无名兴旧地问,衣襟微开,酥胸半露。
“在这。”侬智高双手突然像出柙的老虎,捉住无名胸前的那对软玉。
龙无名嘤咛一声,看似生气,却不见她拍开他的手,装模作样地说:“它们哪里像鱼?你若说得没道理,休怪我修理你!”
既然妹有意,他也就不客气了,大胆地捏揉手中的软玉,随即感受到手心里的蓓蕾绽开了。“它们滑溜溜,软绵绵,圆圆饱饱像两条大肥鱼。”
“有这种圆形的鱼?”她的脸上出现昏眩的表情。
“有,章鱼你见过吗?”他熟练地将她衣襟褪到腰际,给她更多的快乐。
“没有,该不会是你编的吧?”从她迷醉的双眼射出两道锐光。
“它是海里的鱼,你生长在苗疆,难怪你没见过!”
“你确信你没有骗我?”
这句听起来很平常的问话,却带著严厉的指责意味。钻进侬智高耳里宛若睛天霹雳,吓得他急著要收手,但他的手却无法动弹,因为他的手腕被十指如钢条的青葱牢牢扣住,这下子他只好把鱼水之欢解释给她听。“我承认,我一直骗你”一声娇笑,她突然扑进他怀里,羞答答地说:“外公已经告诉我了,他要我尽早生个胖娃儿,他想在有生之年抱曾孙子。”
侬智高迫不及待地一个翻身,以骑马之姿压住娇躯,神情傲然,仿佛驯服了天下最桀骜的烈马,自大地说:“既然如此,咱们就快点行周公礼吧!”
“去吹蜡烛,免得让爹娘看到!”龙无名羞怯地掩住脸。
“看才好,让他们知道宝贝女儿嫁了个勇猛的丈夫。”
“叫你去你就去!”龙无名一个抬腿,侬智高马上从床上摔到床底下。“遵命。”侬智高扶著自己的腰,一拐一拐地去吹熄烛火。
“相公,你摔伤了吗?”龙无名关切地间。
“今晚我若表现不佳,你可别埋怨。”侬智高丑话说在前头。
“我不会埋怨,我会把你打得皮开肉绽。”龙无名毫不客气地警告。
经过一夜的光阴,两人深刻地体会到驰骋的乐趣,成天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不论做什么或不做什么都黏在一起。这样无忧无虑的好日子过了半个月,墓外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人未到声先到地大喊:“不好了!不好了!侬大夫!瘟神作怪,到处都是死人和病人!”
骑著来人准备的骏马,两人快马加鞭地朝昆明直奔。沿路恶臭扑鼻,路上躺著不少人和兽的尸体,看到尸体皆布满紫色的斑点,与瘟疫的红色斑点截然不同,显然是九尾白狐下毒,侬智高大叹斩草未除根,春风吹又生回到黔国公府,三分之一的守卫全病恹恹地颓坐在岗哨上,长矛放在地上,看到有人进出辕门,头也没抬,矛也没拿,向里通报也没有,就这样任人自由进出。
龙无名满腹疑惑,不明白这么薄弱的防卫力,为什么九尾白狐不乘机进攻呢?
直到见了外公,从外公手上接过九尾白狐的信,才知道九尾白狐在城中所有的井水中下毒,为的是要逼侬智高出面,交换解药。
原来侬智高当初丢给九尾白狐的宝瓶,里面不是解药,而是毒药。侬智高为了解开龙鳞镖之谜,一路上采集了很多毒花毒草,将它们一一调和,好不容易才调配出和龙鳞镖毒一模一样成分的毒粉;因为怕被人偷走,所以未放在药箱里,一直放在怀里,反而阴错阳差地成了欺骗九尾白狐的一只棋子。
九尾白狐见瓶心喜,一时不防,把药粉掺水喝喝了之后有什么样的后果?侬智高也不知道,这得先看过九尾白狐才会知道。
九尾白狐若知道这种毒是来自沙赤鹏的龙鳞镖,一定会哈哈大笑,因为天理循环,她曾以毒害他,在冥冥之中,他的毒反过来为主人报仇。
不过,他现在没时间研究龙鳞镖的解药,他得赶快解开紫斑毒,于是他调了一缸的药水,指派健康的家将把药水倒入城中所有的井里。然后他又召集城里的药堂,按照他的处方,不分昼夜打磨药粉,由家将挨家挨户地分送。十数天过去,昆明又回复以往的繁华,侬智高也因此成了人们口中歌颂的活华佗。
大家也不再害怕龙无名满头的红发
一波末平,一波又起,凡是来接任黔国公的官,统统在半路上死于非命。
明知是九尾白狐和其余孽所为,但龙无名只能徒呼无奈。这半年来,九尾白狐形踪飘忽,时而在滇南闹事,时而在滇北打劫,让官差疲于奔命,无人能猜测她下一步棋会怎么下,只好以守株待兔的方法,在黔国公府等候。
最糟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一名浑身是血的官兵横躺在马上,被马儿带到黔国公府;守卫赶紧将他抬入客房,请侬智高速医。一脱去他的衣服,侬智高吓白了脸,原来伤兵的身上被刻了七个字——欧阳凌在我手中。
侬智高摒退左右,虽然他急于知道至交的下落,无奈官兵失血过多,连话都没说就断气了;他搜了搜官兵的衣物,一无所获,整个人仿佛快昏倒似的,赶紧拉了一张椅子坐下,喘了喘气,镇定心神。
九尾白狐惧怕无名,这半年来,不曾再送信到黔国公府,现在她抓到他的弱点,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要胁他;突然间灵光一闪,他连忙起身冲到床边,吃力地将官兵的尸体翻过来,果然不出他所料,后背上有一些密密麻麻的字带解药来圆通寺住持的禅房交换人质,龙无名不准跟来。
其实他绝对不会让无名跟去,一来欧阳凌的命很重要,二来无名的命更重要,因为无名已有孕在身,只要有一丝危险,他都不会让她涉入。所幸他已研究山龙鳞镖的解药,虽然明知九尾白狐不是守信之人,但他却是重义的男子汉。
侬智高以替胎儿祈福为由,带著几名家将掩人耳目地来到圆通寺,然后随便编个藉口支开他们,独自一人进入住持禅房;不料竟看到一个穿著粗布的老婆婆拿著鸡毛掸子掸灰尘,侬智高急声道:“老婆婆,这儿很危险,你快出去。”
“瞎了你的狗眼,居然连我是谁都认不出来!”一道充满杀气的声音响起。
“好熟的声音”侬智高不敢相信地瞪著眼前看起来至少有一百岁的老婆婆,恍然大悟地说:“你是九尾白狐!”难怪找遍整个苗疆,却始终找不到她的巢穴,原来九尾白狐就躲在距离黔国公府不到一公里的圆通寺里,也难怪她能充分掌握官差的行动!
“没错,拜你之赐,害我从姑娘一下子变成老娘!”
“我依约而来,我的朋友欧阳凌呢?”
“来人,把他给牵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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