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是有封号的贵人,在目前的承乾宫内地位最尊,所以,娘亲回去钦安殿之后,承乾宫内的众位小主犹如事先约好了一般,齐刷刷地来看我。
清梅堂的后堂是我的寝殿,由一座黄花梨木雕镶嵌水晶琉璃的大隔断隔成内外两间。其时,我正在寝殿外间黄花梨的桌台上温习药草图谱。听了沈秋笛的通报,我将桌台上图谱的垒叠而起,随手找张白纸一遮,便走了出去。
我的寝殿除了红情与碧笙,不是谁都可以进来的,所以,我倒也不虞这些图谱被人看到。何况,熟记这些植物之后,我早就不在图谱旁备注了。
清梅堂内,最挨近主位坐着的是萧贵人。萧贵人身形修长,皮肤偏黑,杏眼高鼻,颇有点异域风情。后面的分别是:舒小仪、关才人、安才人、白美人、秋选侍。见我出来,她们起身给我行礼,只有萧贵人仍旧坐在椅子上,只将上身略福了福。
我命瑞珠、宝珠给她们换过茶水,方坐下来道:“众位姐妹有礼了。”
萧贵人和我同位,虽然没有封号,但是入宫比我早,我亲热地尊她为“萧姐姐”在座各位只有白美人是比我小的,年方十四,亦是刚刚入宫。
然而,说起来,她们的来头都比我大。而且我刚刚搬入清梅堂,几乎身无长物,就连身上穿着的衣裳,还是年前在钦安殿时,太皇太后吩咐人给我做的,与个个穿着时装、头配瑶环的她们相比,我自然寒酸了些。
皇上极少到承乾宫走动,这些宫嫔是惯被冷落的了。只是我不知道她们巴巴地到我这清梅堂来,是要瞧我的笑话,还是存了心思要分点君恩。
可是,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呢!——眼下,皇上对我似乎是君恩浩荡,然而,谁能肯定他不是一时兴起呢?这宫中的美人实在是太多了,有才气的也不少。
白美人身量未足,娇小可爱,一派天真,我特地吩咐昭儿拿了许多可人的点心给她吃,她果然很是欢喜。萧贵人对待我的态度客气而疏离,我便也淡淡笑着和她说话。安才人、秋选侍安安静静地坐着饮茶,只有关才人对我很是热情,有讨好的意味。
不过除了白美人,我发现她们眼中都不经意地流过鄙夷的神色,似乎我是承乾宫中的暴发户。
我并不以为意:我何止是这承乾宫的暴发户?我应该已经成为这整个后宫的暴发户才对。背后腹诽我的人,想必早就不知凡几。
我实在不擅应酬这些人,禁不住面露困色。萧贵人看到我的神色,不禁微微一愣,反而一改常态,脸上堆出笑来,她道:“梅贵人似乎身体不妥,咱们就不多做打扰了。”
关才人随即走上前来,语带关切地对我道:“既是如此,妹妹你好生休息,姐姐改日再来探望你。”
我又吩咐昭儿将白美人爱吃的点心多包上一些,让她带走,才由着她们告退,各自回去寝宫。
沈秋笛安顿我在清梅堂东侧琉璃碧纱橱后的暖阁暂时歇下,我捧着手中的茶盏打发她们退下。我现在非常缺乏人手,然而,内侍省安排给我的人,我一个都不敢相信,
沈秋笛是正七品的掌闱。通常妃以上的宫嫔才有权利用到七品以上的女官,我猜测不到沈秋笛是哪位娘娘安插在我身边的人,便愈加不肯亲近她。
至于另外四名宫女,瑞珠、宝珠、昭儿、篆儿,娘亲调查过她们似乎倒是身家清白,然而,在这后宫中,人心素来不稳,谁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起了变化。
假如凌碧珠尚在就好了,我一定想办法将她调到我身边。即便她有野心也罢,她的本质并不坏,且她是一开始就与我在这宫中相识的人。
感叹惋惜之时,我不由思考谁才是如今清梅堂中可堪使用的人,想来想去,也唯有太皇太后给我的红情和碧笙了。至少,对于我在钦安殿中跟随姚姑姑学习药术的秘密,她们是能守得住的。而姚姑姑是我娘亲的事实,在这后宫中,想必知道的人不会超过五个。
一时之间,我目视东暖阁入口的翡翠流光,思绪陷入惘然。
忽然,沈秋笛的声音将我惊醒:“禀报娘娘,皇上有赏赐到,请娘娘出来迎接。”
我下了榻,稍微整了整仪容,出暖阁而去。
沈秋笛候在暖阁门口,见我出来,便领着我出到清梅堂前的院子。空落的院子里,此刻站了十几、二十个宫女。领头的御待诏华姿上前一步道:“娘娘,这些都是皇上给您的赏赐,请查点。”
再次见到这位将近三十岁的御待诏,我极为客气:“大人辛苦了,何不进来歇息一下,喝杯淡茶?”
华姿笑着道:“多谢娘娘美意,皇上还差遣奴婢做别的事情,就不久留了。”我面露惋惜地一直将她送到了宫门口,才回来察看皇帝的赏赐。
皇帝的赏赐中,有绫罗绸缎、最新颖的裁衣布料,珠宝首饰等,甚至还有宫殿里可用的家具摆设。最引起我兴趣的是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和一叠久藏的生宣。这叠生宣色泽柔和、柔韧性极强,想必本是御用之物。
我吩咐沈秋笛带领四名宫女将这些赏赐收入我的小库房,预备自己将这叠生宣放置妥当,然而,当我抱起这叠空白的宣纸,一本洒金笺就落在了地上。刚想吩咐谁帮我拣一拣,我模糊瞥见最上面的一张笺纸上似乎有字,便连忙自己回身将它拣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