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爱我,不能没有我,他也不能例外,是他爱我,发狂的爱我,不是我爱他。”她真是不正常的,竟然胡言乱语起来。
“菱子──”素施伸手想安抚她,被她像拂开一块烫手的铁般摔开。
“别碰我。稳櫎─我恨你。”她狂叫。
她恨。是,这是真话,谁都看得出她恨素施,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一刀杀了她。她恨得那幺深那幺烈也──那幺矛盾。
一时之间谁也没再说话,屋子里仅听见菱子急促而不稳定的呼吸声。恨,真是从何说起。
这时的气氛有种一触即发之势。
大门突然打开,她们同峙看见范伦委靡不振的进来。他踏前一步,彷佛突然感到屋子里有异样的氟氛,抬头,看见她。
“素施。”他叫,快步奔过去。素施退后一步,目不转睛的望着菱子。
范伦呆怔一下,循着素施的视线,这才看见菱子,他脸上掠过奇异之色。
“你去了哪里,素施?我找了你一星期。”他转回来,急切的问。
素施不语,还是望着菱子。菱子这时的脸色不停的在变化,难堪,尴尬,痛恨,妒忌又有着无比的兴奋,妨佛嗜血者看到鲜血一样。
“范伦,我回来了。”她终于说。浓重的鼻音带着比的诱惑。
范伦脸上掠过一抹暗红。
“请──回去,勿再打搅我的生活。”他说。
“你不是千方百计在找我?”菱子柔声问。
“那是以前,不是现在。”
“现在和以前有甚幺不同?你爱我,不是吗?你亲口对我说过的,你不能没有我。”
范伦在忍耐着,他的神色在告诉她们,他已在尽最大的努力。
“跟我走,回到我们从前的地方。”菱子在他面前完完全全是另一个人,柔得像猫“或者你说,我跟你去任何地方,我们从头开始。”
“不,请勿再打搅我。”范伦痛苦的“请勿再捉弄得我好像──小丑。”
“你怎幺可以这样说?我怎会捉弄得你像小丑?”
范伦沉默一下,下了最大的决心。
“你走吧。”他站在素施身边她并肩而立“以前的事──让我们大家都忘记,是噩梦。”
菱子的脸一下子改变,快得令人吃惊。
“算了?忘记它?不,我不罢休,你今天一定要跟我走。”她尖叫“你说过,永不离开我,永远爱我,保护我。”
“是你──离开我。”
“稳櫎─回来了。”她的声音又温柔动人“我专程来找你,你不能不理我。”
“我不知道你这是为甚幺,但是──请放过我,不,我们,”他捉住素施的手“我们有权追寻幸福”
“不不,”菱子眼中如猫般的光芒有点妖异。“你她无关,不是她,绝对不能是她。你过来,我们走,天涯海角我都跟你去,永远也不离开,我发誓。”
范伦深沉叹息。
“不要再玩,不要再做戏,我们不是你的对象。你回洛杉矶,让我们可以正常生活。”
“谁在玩?谁在做戏?”菱子陷在自己狂热的思绪中“我为你回来,你却不理我,不跟我走,你忍心吗?你舍得吗?我是你亲爱的小菱子啊!你最爱的女人,你忘了吗?”
范伦的脸扭曲起来。
“那一切已过去,请正视现实,”他无法不这幺说“现在你有你的生活,我有我的,不要再把过去痛苦的错误再拿出来,生活是真实的,不是玩,不是演戏。”
“为甚幺你总说玩,总说演戏,为甚幺不相信我是真心的?”菱子向前走一步。
“从头到尾,请凭良心,”范伦用力握住素施的手“你真心过吗?你的目的只不过打击素施,我只不过被利用了。”
他感受到素施手中的温热,心中一紧,一句藏在深心中从未讲过的话冲口而出。
“其实──一直以来,我爱的是她,是素施。是你迷惑了我。”
菱子的眼睛睁得好大好大,仿佛要夺眶而出。自傲自负又绝对自卑的她不能相信她所听见的,一直以来,男人只是她手中的玩偶,任她摆布指使,范伦也不能例外。
他──竟这样讲。
“不,不是真的,你爱的是我,不是她,绝对不是。你曾经因为我的离去而自暴自弃,痛苦得想死。你爱的是我,不是她,不是她,”她掩着脸叫“告诉我,不是她。”
“我是曾因你离去而痛苦,而自暴自弃,因为我发现自己的错误,”范伦忍无可忍的说:“发现为你所惑,所骗,我不能原谅自己。我竟为你而伤害了一直深爱的人,稳櫎─稳櫎─”
素施的手紧紧握住他的,紧得颤抖起来。
她的眼泪不试曝制的簌簌而流,那是快乐,感动,庆幸。
她终于听见范伦说从未对她说过的爱字。
“不,你骗我。”菱子将要崩溃“你们合起来骗我,事情不是那样的,你分明爱我,你说过──没有男人曾逃过我手掌,你也不能,我是菱子──我不能输拾她,我要爬得比她高,我要比她好,比她强,我要她终有一天会像当年我求她般求我,稳櫎─稳櫎─”
素施黯然摇头,怎样的一段五百年前纠缠不清的冤孽?
他们之间到底谁欠了谁?
谁又对不起谁了?
为甚幺非要互相伤害不可?
范伦的表现令她再也不能不开心了,心情大好之下,她完全不计较菱子的一切,菱子的往事和遭遇令她如此变态,她是可怜人。
而侨櫎─她那样的不甘罢休,素施心中也明白,她仍爱范伦,一定是这样。
“菱子,忘掉以前,当我们从来没有认识过,好不好?”她柔声说“没有我,没有范伦,也没有你,也没有东京。现在在香港,那些往事,放手吧。”
菱子仍然双手俺着脸,却不再尖叫,身体还是激动的颤抖着。没有人懂得她复杂的内心世界,也许她自己也不明白。所有的事都是她率性而为,她不择手段,只为她那坎坷悲惨的往事找回补偿。是,她一定是这样,才会不顾一切的抢走范伦,伤害素施,然后又为追求更高更好的享受而离开。她根本矛盾得自己也控制不了自己,也许,偶尔,一丝良知也会出现,但她要找回补偿,这令她疯狂。大概这就是她,绝对不正常。
“你现在已高高在上,没有几个女人比得上你,回洛杉矶,那是你的家,你的世界,那里有你的幸”
幸福两个字刺激了她。
“不,我不放过你们。”她狂叫。她像欲爆发的火山,像一脚正踩在上面的地雷──像一锅煮沸了却倾斜的滚水,她需要有人帮她一把,扑灭火山,拿开地雷,扶正滚水,但那人绝对不是范伦和素施。但,谁能在这个时候帮他们?范伦和素施只能火上加油,只能令人更受刺激,更反复无常。
谁能帮他们?
突然之间,菱子从皮包里拿出一枝小手枪,掌心那幺大,她指着范伦。
“跟我走。你永远不能属于她,永远不能。”她眼睛有狂乱的红丝,极可怕。“跟我走,否则──死。”
“菱子──”素施吓傻吓呆了。
“我得不到的,她也休想拥有。”菱子残忍的笑“跟我走,你们赢不了的。”
“你疯了。”范伦愤怒得脸色发青“你让我跟你去哪里?走了又怎样?我是人,不是玩偶,我有感受,有感情的。”
“你爱我,就是这样。”
“你不顾马来西亚那个有钱人?你不回洛杉矶比华利山漂亮的家?你一意孤行,对你有甚幺好处?”
“好处?要她得不到你。”菱子放肆的笑“要她痛苦一辈子。”
“她痛苦你就开心?”
“开心?谁知道。”她下意识的摸一把脸“我只是不让她得到你。”
“你恨她或是我?”范伦叫。
“你,你。”她用手枪指着她又指着他“你竟然告诉我,从头到尾爱的是她,哈,那我是甚幺?这幺荒谬的事,你竟不爱我而弃我跟她而去。哈,想伤害我?没这幺容易,我发过毒誓,以后的日子所有的事必须在我控制之下,任何人不脑控制我。”
“放下枪,这太危险。”素施吸一口气。
“危险?我哪一天不是在玩最危险的游戏?甚幺时候我害怕过了?”
“放下枪,他跟你走就是。”素施再说。
“你──”范伦不同意。
“不要再玩花样,走。”菱子笑得厉“你现在跟我走,我要你走得心甘情愿,说,是你心甘情愿跟我走的,不是我逼你。”
范伦望着她手中的枪,这女人疯了。
“我不跟你走。”他深深吸一口气“我不能再错第二次。”
这个错字刺激了她,下意识的扬一扬手,也许她并不真想开枪,也许只是她太激动,手指已不试曝制,只听见“砰”的一声,范伦大叫一声跌倒地上,鲜血不知从哪儿──的流出来,染杠了地毡和他的衣服。
“范伦──”马上扑过去的是素施。她的动作和枪声同时开始,只是她不够枪快,否则她一定可以挡在范伦前面。“范伦──”
菱子呆怔一下,看见痛苦倒地的范伦和惊惶欲绝的素施,她竟然仰天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鼻涕一齐来,笑得整个人都直不起身,远远的靠在一张沙发上。
“打电话,打九九九叫救伤车,”素施拥着尚未昏迷的范伦“快!”
“告诉我,你后不后悔?”菱子彷佛完全听不见她的话“你争不赢的,我是菱子,你不能忘记。我不会输的。”
“请你,求求你打九九九──”素施叫。
范伦在她怀中变得越来越重,她无法抽身。
“你并不想他死──”
“他死了。是,他死了──”菱子慢慢支撑着站起来“他死了,世界上不再有他,哈哈,不再有他,太好了,太好了──”
“菱子──”素施叫。
菱子打开大门,摇摇摆摆的走了出去,和正待进来的菲撞个满怀。菲看见屋里的情形,吓得双手掩面尖叫起来。
“停止,”素施大喝一声“打九九九叫救伤车,快。”菲这才看清面前的是女主人,慌手慌脚的打电话。
“拿绷带来,帮忙。”素施惊魂甫定。看见范伦仍在痛苦呻吟,并未昏倒,更不是菱子所说的死了。
“范伦,你怎样?”
“手──左手,”他额头全是豆大的汗珠。“她打中我左手,我不要紧,你放心,只要你在身边就行。”
范伦尚能讲话,素施心中大定。马上用蹦带替他扎紧了手臂上部,让伤口的血不至于流得那幺多,那幺快。
范伦靠在她胸前,呼吸比平日急促些,他强忍着痛楚,没有呻吟。她用手环抱强壮的他,有一个感觉,他们往来没有这幺接近过,即使在造爱时。
这是心灵的紧密结合,不再需要任何言语行动。救伤车来到,把他们带到医院。范伦马上被送进手术室开刀,子弹头必须取出来,虽然明知没有生命危险,素施也不安的在手术室门外徘徊。
然后,警方人员来到。医院报了案,因为是枪伤。
晚上,当所做手术十分成功的范伦已沉沉入睡时,警方人员又来到,并告诉素施,菱子早已在案发后一小时离开香港,回洛杉矶去。
“我们可以引渡她回来受审。”警方说。
“不不,这只是场意外。”素施肯定说:“我俩绝对不追究。”
“那样,我们暂且把案子放在一边,若持枪人菱子再入境,我们再处理。”
事件就这幺结束。
菱子真的疯狂了吗?
当然不。她能从容的在一小时后离港,表示她清醒理智得很。
这个女人──罢了,不必再研究,反正她也不能再来香港,她知道香港警方会追究她。
一星期后,范伦出院,只要再休息一个月,他的左手就完全痊愈。
他向公司请了假,婚假。
“我要真真正正、完完全全、正正式式拥有你。”范伦对怀中的素施说。幸福已洗清前事。素施脸上尽现阳光,完全不同于以前的那种美。婚礼在深湾俱乐部举行,在露天花园中。
灿烂的冬天阳光下,满是玫瑰花的环绕中,他们请来所有的好朋友,好同事,甚至素施酒吧的伙计。
他们要所有的人都为他们高兴,祝福。
美好的天气还有微微的风,吹起了素施的长发,吹起了她珍珠色的衣裳,吹动了她满脸的幸福美丽笑容。
“我想起一句话。”范伦在人群中突然对她耳语“风中梦里人,你好美。”
素施呆怔一下。旁边有人低笑插嘴。
“我听见了,风中梦里人。”是凯文,他带着凯莉一起来了。
“你漂亮得令人受不了。”凯文握着素施的手,紧紧的凝视他。
“谢谢、谢谢、一切。”素施由衷的说。
“希望你的诚心多少能令哥哥心里舒服些,”凯莉半开玩笑“你结婚其实是他最大的打击。”
“不不不,”凯文有点窘迫“即使范伦的手受伤,我仍然赢不了他,我是说拗手瓜。”
大家都笑起来。
素施望着凯莉,这个女孩子的神情彷佛经过了沉淀,安详多了。
这是成长、成熟,社会上每天发生的每一件事都在教育我们。
“下次希望轮到你,凯莉。”素施握住凯莉的手。
“结婚很幸福”
凯莉有一剎那间的错愕,想说甚幺,忍住了,只含笑点头。
她真的成长了。
欢乐中,霭文、康正和霭然、冼怀之两对新婚夫妇同时来到。
好朋友相见,不须多言已从互相的凝视中了解。
他们都得到了向往的幸福。
中间或者有许多经历,许多挫折,许多不如意,但都过去。
当幸福经过他们身边时,他们都毫不犹豫的伸手抓牢,并紧紧的不再放手。
他们都得到了。
从婚礼中回到家,凯文有点累,倒在沙发上。
“不是累吧?”凯莉为他送上一杯白酒。
“是颇有感慨。”
“是。我们都是潇潇──的风里人,以不为被任何人或物所牵绊,但──一个个他们都结婚了,霭文、康正、素施、范伦、霭然、怀之,真的,颇感慨。是不是你也该积极进行了呢?”
“不不,宁缺勿滥,不能人有我有。”
“对素施还不死心?”
“怎幺会呢?她的幸福得来不易。”他若有所思“只是那个范伦──”
“还是对他不以为然。”
“不。看走了眼,他是真心对素施的。”
“只因他捱了一枪?”
“不不,面对菱子那样的女人,他要坚持立场──恐怕非巨大定力不可。”
“把菱子说得那幺可怕,到底她是怎样的女人?”凯莉好奇。
“祸国殃民,迷惑皇帝的那种。”
“发神经。”凯莉也轻啜白酒。
“凯莉,你──有甚幺打算?”他忽然问。凯莉呆怔一下,她听得出话中的关心。凯文的关心要好仔细、好小心才能觉察的。
她感动,却却有点难堪。
“我?赚钱咯!香港人的大前提。”她夸张的“尽快的赚我第一个一千万。”
“我不是指钱。”他深深望看她。
“我还不到二十岁,要我嫁?”她挥挥手“我不打算结婚,这辈子。”
“没听到素施说结婚很幸福?”
“素施的话对我不是圣旨,”凯莉认真想一下“凯文,你自己考虑。”
“我?”
“你已到适婚年龄。潇洒风里人,让我继续上路吧。”
潇洒风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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