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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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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岱麟在受伤后的第三天,便赶着赴朝面圣,让皇上看到他依然康健如昔。各部的尚书侍郎们见着他,都开玩笑他说,以堂堂的王爷身分,无视己身的安危去救一个小小的奴仆,实在没必要。

    慈宁宫内闻言的皇太后,也特别召他进宫,以伯母兼姨母的身分训斥他一番,要他以国家社稷为重,日常起居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然而,这些外在恩宠、奉承、关爱,从前他习以为常的种种荣耀瞩目,都不如一个羽儿带给他的困扰。

    自从那日类似调戏的恶劣行为后,羽儿便再也不跨进金闭轩一步,连陪兰格格来请安的都是别人。

    好几次,岱麟想以王爷的身分强制她来服侍,但他可以预见她的拒绝;甚至宁可被发配回那暗无天日的辛者库!

    对于这样一个柔顺起来教人爱怜,倔强起来又教人恨得牙痒痒的女人,他该怎么办?先鞭她一顿,再给她一刀?然后把她丢回人间地狱。那她一定又会发出那种会令人疯狂的微笑!

    难道他一个能使唤千军万马的靖王爷,管不动府中一个小小的奴婢吗?

    想起她女扮男装来欺蒙他,将他弄得神魂颠倒;接着又故弄玄虚,混淆他的视听;如今却目中无人,藐视他的威权。就这些,判她十个绞立决都不嫌多!

    问题是,他偏偏对她用不了刑罚,甚至无法将她逐出王府,因为,他打从心里要她,尽管有这么多女人任地挑选,他唯一想要的就只有她,他的芮儿、羽儿,三十年来第一个能触动地心的人,他不能,也不愿以权势强逼她就范,于是就只有替自己找来这无尽的、莫其名妙的烦忧,他多想拥她入怀,一解他半生等待的相思之苦呀。

    一个月圆之夜,天上皎洁的光扰得他无法人眠,三更敲响,他干脆起身走出厢房,在庭院站了一会儿,然后下定决心往宁安居的方向而去。

    他终于体会到在王府里当夜贼的滋味,必须远离灯火,必须痹篇守夜的侍卫,甚至必须动用轻功飞檐走壁,才能到达她日日出入的宁安居。

    他想,倘若他此刻被人发现,不知有多尴尬。

    借着虫鸣唧唧的掩护,他打开好几扇门,终于到兰格格的院落。他知道羽儿在兰格格的房外室设有一个小小的榻,以便兰格格夜里召唤。

    烛火已熄,但月光却十分明亮,岱麟一步步走向花帐下的羽儿。

    她睡得极熟,黑柔的发丝散在脸上,恬静的脸庞再无清醒时的戒备及忧惧,更是美得如一朵池塘里的水芙蓉,清纯之中带点娇艳。

    他轻坐在床榻边沿,而芮羽仿感觉到什么,侧躺的身子翻平,浅色的里衣略松,露出她雪白的肩。

    这幅引人遐思的美人春睡画面,更让岱麟情不自禁。突然,他想到杨章弘,那个该死的“丈夫”已比他更亲昵地见过羽儿的睡姿吗?

    杨章弘是否就是那年为芮儿闯入江宁将军的男人,还记得是如何奋不顾身地为那人挨上一刀,顿时,岱麟满腔的妒忌之火,像燎原般地窜烧到了指尖!

    他的深黑眸子中有怒火、有欲火,手再度轻拂她的衣袖,温柔地覆住那如胭脂般的红色疤痕。

    这不就是他留下的千不变的印记吗?她是他的女人,谁碰了她,就该被碎尸万段,死无葬身之地!

    或许是他加重了力道,兰羽在半萝半醒中微微扭动了一下身体,那娇憨的模样刺激了岱麟,他的脸擦过她柔滑的肌肤,吻上他所自下的美丽绛痕!

    芮羽感觉到自己好像处在一团温暖的潭水中,草儿在她的皮肤上轻抚,她体内的血液不断流奔防,仿拂要与潭水共同滚沸!

    哦!是梦吗?水草拂上她的肩。她的颈窝、她的唇天呀,怎么是岱麟的味道?他在白日里无礼地脱下她的衣裳,夜里竟又来她的梦中继续“轻侮”她吗?

    她必须醒来!芮羽伸出双手努力的挣扎,不料却去摸到一个坚硬的膀臂和平滑火热的肌肤,仿佛是真的岱麟

    她一惊,睁开眼,恰巧望进那两团深黑的欲流之中

    “王爷。”她才张口,像漩涡般的深吻就紧紧地将她扣住、吸住,天旋地转到今她几乎无法呼吸的地步。

    终于,他放开她,与她额抵着额,喘息他说:“两年前在江宁,我早就该这么做了。”

    是真的岱麟,就在她的寝榻前,还恣意地吻遍她

    手忙脚乱中,芮羽推开地,连人带被地缩在床的一角。

    她正要开口,他就说:“你若要喊人,出丑的是你自己!”

    闻言,她马上闭上嘴,用被密密地遮住自己,好不容易才冒出一句,连礼节也顾不得的问:“你你要做什么?

    “我什么也不做。”岱麟坐宜身体,邪邪他说。

    都把她“侵犯”成这样了,还说什么也不做?

    芮羽两颊绯红,上气不接下气他说:“王王爷走吧!兰格格恐怕都都醒了。”

    “我不走,除非你回答了我所有的问题。”他说。

    “有什么问题,天天亮再说吧!”她恳求他说。

    “我喜欢在夜里说。”岱麟不但不离开,还盘起脚来,整个人坐在床上,挡住了她的出路,两人之间也更形亲密。

    然后,他发出第一个疑问:“你到底叫什么名字!注意,不准再有任何谎言,否则我就让你下不了这个床,出不了这个房间!”

    这是哪门子的惩罚方式?芮羽忿忿不平的想,但见他的表情认真得吓人,只好说:“我奴婢”

    “我说过,不许在我面前自称奴婢!”他给了她一个下马威。

    “我我叫顾芮羽,羽儿、羽儿都是我。”她低声说。

    “‘其叶芮短小’的芮?”他问。

    他竟记得?芮羽连忙点头。

    “你到底是何方人氏?为什么一女扮男装的混入将军府骗了我们大家?”他盘问仔细,仿佛在大堂上问案。

    “芮羽原籍南京,住在白湖旁的小镇上。三年前,我因父母双亡,女扮男装的到南京是为了找寻唯一的兄长。然而,在进南京的第一天,就被人误为小厮派到陵园去差遣。至于混入将军府王爷忘了吗?那是王爷出钱买下我的。”

    这部分芮羽没什么好隐瞒的,故实话实说。

    瞧她思路清晰,伶牙俐齿的模样,以一个四两拨千斤,最后又把错全推到他身上来,不过,岱麟奇怪地并没有生气,只是似笑非笑地开口。

    “你住在白湖旁?那你父亲大概也和反清复明的乱党有关系罗?”

    “不!家父和谁都无关!”芮羽心一惊,赶忙说:“家父只是一介平凡小民,从不管政事!”

    “是吗?看他教出来的女儿,怎么会平凡呢?”岱麟不买帐他说:“他曾在崇帧朝做官,对不对?他叫什么名字?”这能说吗?一说不就扯上大哥。而不论他是在郑成功营,或桂王营,都是抄家灭门,甚至是开棺鞭尸之罪呀!芮羽脑筋一转,把“谅”字拆开来“家父名顾言京。”

    “顾言京?”他努力地在记忆中搜索。

    “他只是一名地方小吏,无足轻重的。”她再次强调。

    岱麟看了她一会见,似乎决定不再追究,改问:“你的兄长呢?还有那一日夜闯将军府的男子又是谁?”

    “他他正是芮羽的大哥,”她轻声说,心情又开始紧张了起来。

    “哼!看他身手不凡,又胆大包天的,想必不是什么简单人物。”他说。

    “芮羽的大哥只是一介武夫,一向守法,那夜只是担心我的安危,才冲犯到王爷,请王爷恕罪。”芮羽战战兢兢他说。

    “哈!无足轻重的小吏。一介武夫、一个由辛者库来的奴婢?你可真是出身‘卑微’呀!”他眼中毫无笑意。

    “芮羽所言句句属实。”她硬着头皮说:“我们一家大小所求的,不过平安的活下去而已。”

    她的话像是打动了地,又问:“你从顺安堂离开后,是去投奔你大哥?”

    “是的。”她说。

    “然后你们便来到京城?”

    “是的。家兄是奉了父亲的遗命,将我送来北京,因为我自幼汀傍杨家,早是杨家的媳妇了。”

    这段话岱麟听了极气闷,他板着脸孔说:“所以,你就和杨章弘拜堂成亲了?”

    也许是因为他的表情及语气,令芮羽无法隐瞒,只能道出实情“不,芮羽,前年秋天入京时,杨章弘已在刑部大牢,我没有正式入杨家门。”

    岱麟整个人突然松懈下来,心想“杨章弘,算你好狗运!”但他表面上仍故做严肃,甚至再添几丝怒气说:“什么!你没进杨家门,竟然入辛者库,这是哪一门的道理?”

    “这是芮羽自愿的。”她说。

    岱麟的肌肉霎时又紧绷起来。

    她自愿为杨章弘成为犯妇,是表示她对他有情有义吗?

    岱麟感到一颗心酸得受不了,口气很冲他说:“你爱地吗?你甘愿为他守一生,是不是?”

    芮羽被他的怒容吓到了“芮羽从小便与杨章弘订亲,自然要为他守贞守节,特别是在杨家有难时,我更不能离弃他。”

    “去他的守贞守节!去他的不能离弃!”他脸色涨红,身体突然向前倾“如果他死在宁古塔,永远回不来,你也要为他守一辈子的活寡吗?”

    “到那个时候,芮羽便出家为尼,了却残生。”她不明白地突来的怒气,只能频频往床里退。

    “我不准!我不准你出家为尼。不准你为别的男人守贞守节,因为你是我岱麟的!”他说着,便扑向她,紧紧抱住她娇柔的身子,吻她灿烂如桃花的脸庞。

    芮羽本能地要挣扎,但看到他热情如火的眸子,感觉到他充满强烈占有欲的吻,整个人便酥软,完全无法抗拒了。

    她这一降服,岱麟的欲望更加高涨,他迅速的除去她身上的遮掩,一路吻到她如玫瑰般的酥胸,一边喃喃他说:“你是我的!说什么贞什么节,你根本是我的。”

    他的爱抚解除了她的武装,他的低语攻破了她的心防。没错,她人在杨家,心却一直在岱麟的身上,此时此刻,她怎么能再否认呢?

    在爱欲难分,极端错综复杂的情绪中,芮羽忍不住流下泪来。

    岱麟尝到那咸咸的泪水,身体一僵,紧按住她问:“你为什么哭?是因为痛恨我对你的吻,对你的触摸吗?你认为这是一种无法忍受的侵犯吗?”

    他声音沙哑急躁,令她的心更痛,只能摇头说:“不!我只是哭我自己的软弱,不够坚定及情不自禁罢了。”

    “这是什么意思?”他略微放开她问。

    “王爷知道芮羽为何留在北京甘为犯妇吗?”

    她决定说出心里的话“除了可怜杨家一门的遭遇外,最主要的原因便是杨家的女眷将要归正白旗所有,而正白旗正是主爷所管辖的,芮羽以为这样就能常常见到王爷的风采了。”

    岱麟缓缓坐直身子,用不敢相信的口吻说:“你甘愿入辛者库,做个低贱的犯妇,主要是为了我?”

    “是的。”芮羽哀伤他说:“我们的距离是如此遥远,这似乎是离你最近,又偶尔能见见你的唯一方式了。”

    “天呀!芮羽,这实在是太荒谬了!”他依然感到相当震撼。

    “是荒谬,而我也知道这样做不对,但我就是克制不了自己。早在江宁女扮男装时,芮羽就一心向着王爷了。”她低声说。

    “克制不了我了解那种心动的感受。”他捧起她的脸说:“你由南京寻到北京,干折百转地又入靖王府,回到我的身边,这不就表示你注定是我的人吗?”

    “王爷,你对芮羽的恩义,芮羽永生难忘,但你身为大清王爷,我只是个小小的犯妇,没有资格当你的人,只求你能让我留在王府里安心地伺候兰格格,芮羽就很感激了。”她很理智他说。

    “胡说!在我又找到你之后,怎么可能再放你走呢?”他轻斥道:“我是堂堂王爷的身分,可免你犯妇之罪,我要你,没有人可以阻止!”

    “王爷,你忘了吗?我名义上是杨家的媳妇,必须遵守断玉盟约,这是谁都改变不了的事实。”她说。

    “什么断玉盟约?”地冷冷地问。

    芮羽拿出枕下的半块玉,再简单地叙述来龙去脉。“家父生前一再嘱咐:‘见玉如见人,玉合人团圆’,这是他老人家唯一的遗志,芮羽永不敢忘”

    “去他的断玉盟约!”他的手劲似乎要将那块汉玉捏碎。“我就不相信它能比得上我们的绛痕盟约!那一刀,刺到你的身,刺进我的心,火辣辣、血淋淋,已然焚烧了五脏六腑,又哪是这块冷冰冰的玉所能比的!”

    “王爷,芮羽知道你对我有情,已经感到很满足了,但我不能让侵占民妻之名来损及王爷的清誉呀!”她说。

    “什么民妻?你根本没嫁给那个杨章弘!”岱麟吼着,但见芮羽楚楚可怜的模样,又软下声音说:“芮羽,你不是才说心向着我,为什么又不想做我的女人呢?”

    “就是因为心向着王爷,才要处处为王爷想。”芮羽说:“你还记得允纶贝勒的事吗?当初你是怎么教训他的?如今,你一转过身,又做同样的事,何以服众人呢?”

    岱麟紧盯着她,再一次被她那冰雪聪明所折服,但教他放弃兰羽,那是天塌地裂都不可能的事。

    “所以,为了得到你,我必须先解决杨章弘的事,对不对?”他像在陈述一项事实的说。

    “王爷,你要做什么?”芮羽惊慌地问。

    “你以为我会像允纶一样使用借刀杀人的手法?”岱麟顿一下说:“不要露出那种表情,我不喜欢你关心别人,更痛恨在你心里有个男人比我更重要!”

    “王爷”芮羽忙低下头。

    “好了,别再说了,我虽然迫不及待地想拥有你,但还知道分寸。”岱麟断然他说:“我在你的‘床’上待了也将近一宿,再不走,贺古扬会以为我失踪了。”

    芮羽这才注意到窗格已透入一点天光,在清晨的澈寒中,她目送着他穿过回廊、天园,走出兰格格的住所,有着无限的不舍。

    一切皆如一场梦,而岱麟是要她的,芮羽的心泛起一阵阵抑不住的狂喜,心如天上的鸟儿,飞至云端高歌,再也不肯下来。

    但他们之间的障碍如此多,关关都是麻烦,她最不希望的是去伤害到杨家的人,可岱麟会怎么做呢?

    岱麟趁着福晋由护国寺进香回来,心情愉快时,便提了要纳芮羽为妾之事。

    以他们满人的定制,他贵为王爷,可以有一位嫡福晋及四位侧福晋,其他小妾则不计!而以芮羽汉人及辛者库犯妇的身分,甚至连跻身侧福晋的地位都不容易。

    但这种事并非没有前例可循,例如当今皇上身边的董鄂贵妃,就有许多风言风语,他决定一步步小心来,先把芮羽带进他的金阙轩再说。

    那日,芮羽还做了几色江南小点心,再熬上甜滋滋的冰糖燕窝粥,吃得太福晋极为一高兴。

    这些天,为了避嫌,岱麟和芮羽的相处仅止于礼。但他每次看见她轻盈来去的身影,都会情不自禁地痴望着,觉得她一日比一日更娇美可爱,想拥有她的心也就更迫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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