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芳苒一边谄媚地讨好他,一边快速将屋子翻了个遍。
炳,找到啦!
她撩高裙摆,趴低身子,从床底下拖出一把铁锤来。
“你干吗?”这一下,小六儿的瞌睡虫被吓走了一半。他倏地跳起来“我跟你走就是了啦。”犯得着动粗吗?
林芳苒没好气地睨他一眼,抡起铁棒狠狠地向他砸过来。
“哇咧”杀人灭口,这毒妇。小六儿抱头乱窜。
“轰”身后墙壁应声裂开一个大洞。
“好险,好险”小六儿拍拍胸脯。算了算了,这女人要去哪,他就舍命陪君子好了。谁叫他帮人之前没有查清底细,不知道这女人是个杀人狂魔呢?
这是一个教训,教训哪。
小六儿翻了个白眼“咦?”不对,那洞开的墙壁内露出一个铁盒子。
打开,哇,全部都是金子。
“你、你在我的床头藏东西?”小六儿震撼。
“你别忘了,这屋子可是我借给你住的。”林芳苒没好气地提醒他,顺手将金子全部倒出来,扫进包袱里。
“呵,呵,对喔。”小六儿搔搔头,这女人,老早就做好了跑路的准备了。果然是个狠角色。
只是,自己枕着金子睡了这么久,居然没被人打劫?
好没天理哟。
他仰天长叹,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
“走啦,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喝西北风哪。”收拾停当,林芳苒一手拖住他的胳膊,匆匆向外走去。
说起西北风,小六儿又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真的,这春天的夜晚,还是怪凉快的。
他缩着脖子,满脸沮丧地跟在她的后头。
是谁说要做解危济困的大侠的?
又是谁看这个女人可怜拍着胸脯要帮她的?
呀、呀,他要拿把刀砍了那个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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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要出城吗?”
入夜之后的贫民区一向是黑灯瞎火的,可今天,那狭长弯曲的巷道居然被两盏铜灯照得一片透亮。
铜灯悬挂在一辆宽敞华丽的马车上。
马车停在巷口,恰巧挡住了他们的出路。
而问话之人就坐在车驾之上。
林芳苒的心中陡然升起警觉“你是谁?”她瞪大了眼,试图从他隐在铜灯后面的面容上窥出一丝端倪。
“要啊要啊,你也是要出城的吗?”那厢,小六儿却早已兴奋不已,一把攀住车辕。又有地方睡觉了耶,他激动得连身体都在颤抖。
“喂,别上去。”林芳苒蹙起眉,小声地提醒他。
这人、这车,一看就知道是冲着他们俩来的,在未辨明是敌是友的情况下,怎么能自动送上门?
“是,我也要出城。”驾车的男人说起话来似乎没什么表情。
“好耶。”小六儿一声欢呼,飞跃起来。
“呀,别去。”林芳苒眼捷手快地扯住小六儿的右腿。
苞这白痴在一起,她早晚被他累死。
她在心里小声咕哝。
“你又干吗?”小六儿没好气地撇着嘴,手紧紧地抓住车门把。
他好困哦!
只想快快找个地方睡觉。
“我又干吗?是你又要干吗才对。”林芳苒不由分说地铆足了劲,将赖在车上的小六儿用力往下拉。
“我不要下去,不要啦!”搭个顺风车会死人哪,这凶女人。
小六儿拼命向后蹬,拼命往上爬,丝毫不顾形象。
林芳苒错愕外加气愤。嘿,死小子,还以为他小了哦,跟她耍赖。
她跺一跺脚,甩开包袱,偏不让他得逞。
他的命不重要,她的命还是挺金贵的咧。
二人这样一拉一扯,互不相让,形成拉锯战。
奇怪的是,车驾上的男人居然像化石一般,连眼角都没朝他们瞟一眼。
迸怪,真古怪!
林芳苒眼珠一转,松了手。
“哎哟。”小六儿一跤跌进车厢内。
惨了,惨了,这一下,不跌个满头包才怪。
他有些哀怨地想着,任自己无助地跌进一堵温暖的“板壁”中。
咦?这车厢里还有防跌设备?
他贴紧那一堵板壁,瘦小的身子蜷起来似小猫一般,又磨又蹭了好一会儿。
唉!若不是这板壁太老旧,有好些地方露出硬硬的木头,他想,他一定会睡得更香。
小六儿星眸紧闭,薄唇嘟囔着,找到一个比较舒服的位置,把握时间,做他的春秋大梦去也。
可以预见的哀号声居然没有响起?
林芳苒皱了皱柳叶细眉,慢条斯理地拾起地上的包袱。在弯腰的同时,她偷觑那男人一眼,他还是那样笔直地坐在车驾之上,似乎是在等她,又似乎不是。
林芳苒抱着包包,犹豫起来。
这车,到底是坐?还是不坐?
就这样一走了之,丢下小六儿,似乎太不道义,可要她自己乖乖地坐进去,却怎么也难心甘。
她咬着嘴唇,半天才挤出一句:“你会武功的哦?”车驾上的男人显然是愣了一愣。
“嗯,就是这样了。我打不过你,被你掳上了马车。”林芳苒终于为自己找到一个比较说得过去的理由。她长舒一口气,拍拍手,干脆利落地跃上了马车。
车驾上的男人又愣怔了好半晌,才喃喃地道:“我什么时候强迫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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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掩的车门被推了开来,车内暗淡的光线令林芳苒不适应地眯了眯眼睛,然后,她的眼睛瞪大了,下巴惊愕地掉下来,这、这是什么状况?
车厢内坐着一个男人,一个好看的男人,一个异常好看的男人。
他的五官清朗俊秀,轮廓深刻。一领白衫,外罩雪白的貂裘,衬着他飘逸出尘的身形,在不合时宜的乖张中透些冷漠、独断,却并不令人反感。而那双看似平静温和的黑眸里像藏着秘密,微拢着凝聚在怀中的人影之上,不曾移动分毫。
林芳苒的心中升起些微失落。
很少有人在见到她的时候不被迷失方向的,然而,这人
她怅怅然地敛紧眸子,顺着那人的目光看下去。
呵!
她退一步,倒抽一口凉气。
小六儿?
小六儿那小懒鬼居然美美地趴在人家身上睡了个昏天暗地。那蜷起的身子,像毛毛虫一般贴着人家的胸膛;那细瘦的魔爪,似八爪鱼般缠在人家的腰际。还有、还有那身脏兮兮的乞丐衣,居然居然也紧紧粘着人家那身白得让人嫉妒的华美裘皮。
天哪!好、好恶心,好难堪。
她耶,天香国色,远近闻名的林芳苒耶,怎么会和这种人为伍?
丢脸、丢脸死了。
林芳苒涨红了脸,握紧粉拳,从齿缝中逼出声音“小六儿,你给我起来!”
“唔?天亮了吗?”小六儿蹙起眉头,口齿不清地咕哝道。
“呼”气死了,他还有闲功夫问这个?
林芳苒冲过来想从那男人的怀里把他拉起来。
“还没。”男人抬头看她一眼,平静地说。只是单单在陈述一项事实,却不知怎的令她望而却步。
“哦。”小六儿又打了个呵欠,小脸在他柔滑的貂皮上磨蹭着,贪婪地享受着温暖的触觉。
结果,他蹭一下,那纤尘不染的白裘上便多一块污渍,林芳苒的眼角便不自禁地痉挛一下。
惨了!
这一回,她铁定要被那个不知死活的小六儿连累了。
她忐忑不安地看着那男人收紧两道剑眉,似乎露出嫌恶的眼神,却又一闪而逝,隐入深沈的眸底。让她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奇怪。
一个那么整洁的人,为何偏要强迫自己容忍如此肮脏的事情?
林芳苒蹙起眉,心中有一丝怀疑。
这男人,神情高贵,气度清雅,绝不像是可以被那些等着看好戏的乡绅士子们收买的追捕手,也不像是爹爹派来保护她的武夫,当然,更不像是觊觎她美貌的登徒子。
然而,他在此时此刻此地出现,真的仅仅只是巧合?
是同路,是好心,或者,是别有所图?
她心中疑惑,抬眼偷偷打量着他。
这时候,车门被人从外面拉上了,带起一股微弱的凉风吹进来,拂起那人的发梢、衣襟,极单薄、极脆弱地,有那么片刻,竟给她有一种彷佛随时都会乘风而去的错觉。
只是一刹那,车外昏暗的灯光随着车角的凉风一起消失,四周沈入黑暗。
她握紧的手心里沁出湿汗,彷佛暗影中那一双寒星般的眸子带着看透人心的压力直直地朝她逼来。
怎么可能?一个人怎么可能在她觉得荏弱的同时,又带给她威迫的压力?
“你请问阁下高姓大名?”她吞了口口水。
没有人理她。
等了一会儿,她又自顾自地说:“多谢公子慷慨相助载我们一程,明儿一早我们就下车,也不再给公子多添麻烦。还有,这个是我们的车资。”
她盯着他眼睛的方向,觉得自己的呼吸从来没有如此急促过。奇怪,只不过是一个有些病态的男人,她怕什么?啊?她到底在怕什么?
又是一阵短暂的静默,在她忍不住又要自言自语的时候,男人突然启口,淡淡地说:“我叫西门慕风。”
他很少需要亲口向人介绍自己,所以,说这句话的时候,完全是一种很随便很清雅的语气。目的,只不过是回答她的第一个问题,他的高姓,以及大名而已。
然而,林芳苒听了,却顿时呆愣住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激动地瞪大了眼“你你是锦衣侯府的西门慕风?”她试探着,又加重语气“你真的是‘东陵一剑,南有解忧;西门锦衣,北花钟秀’这句歌谣中的西门锦衣?”她一气说完,差点儿背过气去。
西门慕风静静地看着她,没有意外,不见欣喜,一双清水般的眼睛静如潭、深似海,彷佛天崩地裂也撼动不了分毫似的。
是他,一定是他了。
林芳苒喘了一口气,努力平复心中那躁动不安的情绪。
没想到老天爷这么眷顾她。
逃家的第一天,就让她遇上武林四大势力中的锦衣侯。这是上天赐予她的缘分?还是对她开的一个玩笑?
她缓缓地蹲下身来,不敢再去看他,双手抱住膝盖,努力消化着这个惊人的巧合。
车厢里顿时安静下来。
西门慕风便也不再说什么,仍旧低了头,看着自己怀中单薄的少年,深沈的眸中更多了一层复杂。
是他吗?
会是他吗?
这个人,便是他失散多年的兄弟?
他记得,自己初见他时,他虽然看起来狼狈,却并不见寒碜,怎地只隔了十几日,便成了乞丐?
这其中,到底有何蹊跷?
还是,他一直就过得这么颠沛流离?
他睡在自己怀里,那么放心,那么舒适,他甚至可以确确实实地感受到自己心头泛滥着的波涛汹涌的怜悯。
然而,他本不是一个习惯同情弱者的人哪。
莫非,这就是他们彼此相依的天性?
会吗?
是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