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空的时候!”我说。
他又笑了,对我贬下眼。“后天呢?”
“后天。”我点头,同时重重的说。
然后我拦了辆出租车,他帮我打开车门。我一直回头看着他逐渐缩小成黑点的身影,不确定起自己的心情。而他心里究竟怎么想,我更是迷惑不解。
我比预定的时间晚了五分钟才到福松楼。
埃松楼是家日本料理店,东西既贵又难吃,唯一的优点大概就是隐密式的隔间,聊天用饭可以不受干扰。
妈咪事先预定了包厢,柜台小姐告诉我,她十五分钟后才会到。
我把包厢的门打开,让视线开阔些,然后盘坐在榻榻米上,东望西晃的。对门的和室包厢刚巧因服务生送食物来也打开门,我望过去,黑压压的一群人,不知道在做些什么。我不是好奇心很强的人,但那堆人的气氛实在很怪异,所以多看了几眼。那堆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个个衣着考究,品味非凡,却很明显的分成两边,一边以一个女孩为中心,另一边以一个男的为中心。看样子,倒真像是在相亲。
相亲?这名词突然闪进我的脑海里,我觉得更有趣了。没想到这年头还有人时兴这玩意儿。我仔细打量那个女的,二十三、四岁左右的青春,皮肤很白,远远看去感觉细致、很漂亮。一头黑亮的秀发盘在脑后,露出光滑、白玉般细腻、令人想入非非的粉颈。只是她半垂着头,含羞带笑,一副大家闺秀、名媛淑女的端庄。
我将眼光调向男主角。距离远,角度又不好,服务生挡住了大半的身影,看得不若女主角真切。不过远远看,只觉得那轮廓真漂亮,饱满有形的额头,挺直的希腊鼻,完美的唇线,外加弧度优美的下巴。看起来就是一副美男子的形象。不过那身影好像有点熟悉,我一时想不起来。这时候服务生退到玄关,跪坐鞠躬后准备拉上门离开,男主角在这时候转过脸来,我和他四目交接打了个照面,然后“呼”一声,服务生将门拉上。
我瞪着那扇门,一时间分不清楚自己的情绪反应。老天!那男的竟然是米俊宽!真是的!怎么会在这里碰见他!他为什么要选在这里相亲!我好像窥视了他的秘密般不自在。真讨厌!
妈咪一直到七点钟才来。我拿起菜单,自顾点了一客手卷和锅烧。
等服务生上好了料理,拉上门离开,妈咪才问我最近功课忙不忙,胃痛的毛病是否好一点。
我静静的听,淡淡的回答:“还不就是那样,没什么特别忙的。胃很好,很久没痛过了。”
妈咪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你上个礼拜六没去上课,去那里了?还有,星期六下午留校,真的是补课吗?”
我搅散锅烧里刻意留生的蛋黄,浓稠的蛋黄液四处溢散,黏黏稠稠的,沾在筷子上,像是鼻涕,又像是排泄物,看起来恶心极了。
“不是补课对不对?数学考试不及格才被留校的,对不对?”
妈咪的口气平平淡淡的,一点也不像识破女儿说谎、逃课秘密而愤怒的母亲。
“既然都知道了,还有什么好问的。”我有点讶异自己竟然用这种口吻和妈咪说话。
“我要你亲口告诉我,第一个让我知道,而不是等别人都知道了,透过邻居我才晓得。”
“是张妈妈告诉你的?”
“你不要管是谁说的。自己做错事就要担当。怕人家知道说闲话,事前就要尽一切努力,不让事实发生。”
“我功课本来就不好,也没瞒过谁。”
“那你为什么要撒谎骗我?”
我不停地搅动锅烧,现在蛋黄液已溢满整盅锅烧,黄中带褐的,像极了我泻肚子的残渣。
妈咪看我一直不说话,叹了口气:“嘟嘟,妈咪只是希望你有什么事,就坦白告诉我。妈咪一直很信任你的,你也一直很自爱,从来没有让妈咪操心过。答应妈咪,以后绝对不再发生这种事?”
我迟疑了一会儿,轻轻地点头。
妈咪笑了笑,想起什么似的,又说:“嘟嘟,你想,要不要请个家教?”
“也好!”我停住拨弄锅烧的筷子,左手支着头:“只怕现在这个时候不好找。”
“你不用担心这个,妈咪会安排。”
我再度点头,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妈咪既然说要安排就让她安排吧!反正家教请谁都一样。
妈咪低头看表,然后对我说:“你慢慢吃,我还有事先走了。晚上会晚一点回去。”说完起身走到玄关,我叫住她:
“妈咪,昨晚我跟你讲的事--”
妈咪回头,语调又回复日常的冷淡:“我的事你不要管,我自己会处理。”
“怎么处理?”我忍不住冲口而出:“跟奶奶说你有男朋友?还是跟那个人断绝来往”
妈咪沉静了半晌,才拉开玄关的门。我站在玄关看着她往大门口走去。对门的包厢又刚好散席,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对照我这一边的冷清,恰成强烈的对比。
米俊宽和女主角被众人簇拥在中间,和我正好面对面相向。真讨厌!又是这样的巧合!我冷淡地瞥了他一眼--即使只是淡淡的一眼,我也不得不承认,米俊宽当真是神采高雅,气宇非凡,和女主角并肩而立,郎才女貌的,惊艳全场。
我轻哼了一声,别过头去,用力拉上门。不知为什么,我觉得十分的不舒服,有种酸涩的感觉。
难开福松楼,倒霉死了,迎面就碰到大伯母、小泵和见美。大伯母“亲切的”招呼我,小泵在一边也寒喧了几句。
“妈,走了啦!我肚子饿死了!”见美站在她母亲身旁,口气十分的不耐烦。
我知道见美不喜欢我。上次的事件后,她更是气我入骨。大伯母对我客客气气的,大概也只因为我好歹还是杜家三房的大小姐,在掌权、发号施令的二老面前最受宠爱的人吧!
大伯母瞪了她女儿一眼,然后客气又抱歉的结束她的问候。她没有邀请我加入她们的晚宴。
我暗自冷笑,懒得回礼就自顾转身走开。
难怪大伯母始终斗不过二伯母!手段这么差劲,连起码热诚的作功都懒得造作,如何斗得过事事仔细、处处小心的二伯母!
其实这样也好,省了那些虚伪的客套,我们彼此都可以自在些。
我沿着人行道慢慢地走着;华灯初上,街店流泻出哀伤的曲调,我爱听的那一首歌。“蓝色的街灯”在夜雾中徘徊,我对街凝望,看不见天狼星在夜空中闪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