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哦,明白,你是将军,只要坐在帐里指挥官兵,并没有真正上战场杀敌?”她恍然大悟。
她总有本事逗他笑,低头莞尔,这个女人不是普通聒噪。
“那没办法啰!我再去寻别人问问。”
叹气,这口气她叹得很明显,明显的失望、明显的沮丧。绕过他,不打声招呼,她径自往街那头走去。
他默然不语。
看着她低头离去,表情动作和之前一模一样,没几步,她撞上一堵真正的墙,这个冲击力之大,毋庸细察,光凭想象,他便可以想象出她额间一片火红,但她的反应,单单是抬头瞄墙一眼,然后低头继续。
在她快要撞上下一个人之前,他急忙拉住她的手臂。嗯老话,他的轻功不错。
“你?”她看他,满脸迷糊。
“为什么低头走路?”
哪里有为什么?低头走路很正常呀,皇帝又没规定不能低头走路,就像皇帝也没规定他得刮胡子。“为什么把大胡子刮掉?”
采青的回答让煜宸错愕,低头走路居然可以和刮胡子扯在一起?他搞不懂她的逻辑。
他答不出话?很好,他问了她一个回答不出来的问题,她也回问他一个答不出来的问题,两人扯平。
转换话题,她说:“为什么拉住我?你又不知道我想了解的事情。难道是你要介绍我认识真正有带兵上战场的官爷?”
她的自以为是让他啼笑皆非。“走吧!”
“走?好啊、好啊!”想也没多想,她把手套进他的大手里,牢牢握住她的“智慧库钥匙”她有一肚子的问题呢!见多识广的军爷们肯定能给她满意答复。
煜宸微微一愣,低头看自己掌心里的小手,白白的、软软的手心贴住他的,微微的温、微微的馨甜,说不上来对她的感觉,是是舒服吧!
采青仰头对他笑,甜甜的笑,蜜上他心间,他没见过这样的笑颜,没心机、不带希冀,纯粹为开心而开心。
煜宸把眼光自她身上调开,分明理解这个亲昵动作不合宜,分明知道他们还是说不到三句话的陌生男女,但她的自然而然感染了他,回握她,他撇开所有的世俗观念。
“知不知道,我最最羡慕你们这种人!”采青笑说。
他隶属哪种人,值得她“最最”羡慕?煜宸刻意不回应她,反正她总能找到话,把自己安放在最自然的地方。
“你们可以四处游历,见识不同的人情风俗,不像我们女生,只能用一辈子来遵守两个字。”
女人的一辈子只有两个字?有意思。“哪两个字?”他问。
“是安分!你们的世界拥有整片天空,我们的世界只不过是一口枯井,看着小小的天,有人能悠游自得,有人能安贫乐道,我不晓得他们怎么办到,但是,没办法,我就是想跳,我想跃出井外、想游进大海,谁教我是隶属于大海的小鱼儿呢!”
她笑了笑,缩缩肩膀,这个王爷好极啦!他不会动不动叫她住嘴,不会横眉竖目说,她的举止不是女孩子该有的行为。
“你呢?会不会觉得自己好幸运?”采青问。
全国上上下下大概都觉得他非常幸运吧?他坐拥荣华富贵,他的权势不过比皇帝小一点,人人都想沾他一点边,彷佛他是幸运之神。
“夫子说过,身处幸运的人往往看不到自己的幸运,我猜你也是吧!”
好个夫子,说得贴切,他的确看不见自己的幸运,他总认为他拥有的一切源自于努力,成功绝非出自偶然或者幸运。
“饿吗?”他给了一个完全不搭轧的答案,不过,她本就是不符合正常条理的女生,所以他的回答难不倒她。
“有一点,你想请我吃饭吗?今天不行,我已经在外面待太久,大娘见我没回去,总有一顿好骂,骂我就罢了,要是牵连到我娘,我会心疼的。能不能,我们约个时间,你再介绍我府里的军官,我有很多事情想找到答案。”
“你对敌军的事感兴趣?”
“嗯。”她郑重点头。
“明天下午过来。”
明天下午?耶,多日苦守总算开花结果。“好,我们打勾勾说定了。”伸出小拇指,她等着他的动作。
不用打勾勾立约定,他说过的每句话都是承诺。
看他不伸手打勾勾,她稚气地皱皱鼻头。“好吧,不勉强你。”放下手指,她松开他的大手,转身跑开。
跑几步,她回头,发现他的眼光还在自己身上,她笑瞇双眼,折回他身边,讨好地对他说:“我叫杨采青,你可以叫我小鱼儿,不可以忘记我呦,听说你是个很聪明的将军,你有大大的头脑,装一个小小的我,不困难吧!”
是不困难,他微微颔首,光是看着她,舒服的感觉便从四肢百骸传上来,他想,忘记她比记得她更困难。
“那么,明天见。”
二度转身,她跑两步,回头,跑五步,回头,跑十步,再回头直到墙角遮去他的身影。
她带着满满满满的满足感走回家里,今天,她这条小鱼儿,喝下人生中第一口海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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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的话,你从没放在心上对不?成天在外面游荡,无所事事,你说,哪个好人家女儿会做这等事?你败坏自己的名声就算了,要是牵连到涴茹怎么办?”
大娘的藤条一道道刷落,夹头带脸的,一点面子都不替她留。
采青缩缩手脚,看着细细的藤条直往自个儿身上抽。她不畏惧疼痛,怕的是母亲那双核桃肿的眼睛,和她满肚子说不出口的心疼。
“大娘,采青不敢了,采青保证再不偷溜出门。”
她跪在堂前,眼睛直瞄向母亲,别哭呵,采青不疼,采青看见娘亲的泪才心疼。
“你哪一次的保证是认真的?哪一次不是前脚才罚了跪,后脚马上偷溜出门寻热闹?只有不安于室的女人,才会出门招惹蜂蝶,告诉我,哪家名门的闺女像你这样抛头露面?”
大娘越骂越凶,越急越火大,抽断了旧藤换新藤,凌空的藤条声刷刷刷,光听就吓死人。
“采青会改!大娘别气。”
血从采青袖口沁出来,看来这次大娘的怒气不少,低眉,装乖扮巧,她本事高强,可今儿个情况不妙,看来她得发挥更高强功力。
“说得好听,要改早改了,会惹得我三天两头气几回?我看你根本是要活活把我气死才高兴!”
大娘手指一下下推向采青额头,几次重心不稳,摔倒在地,她迅速端起身子跪正,以表忠诚。
“采青不敢,采青希望大娘长命百岁、青春永驻,希望大娘能一辈子在采青身边,好好教导我做人做事的道理。大娘,您有气尽管我身上发泄,您打我、关我、罚我跪祠堂都好,就是别气坏了身子,爹爹舍不得、涴茹姐姐伤心,采青也会觉得罪大恶极。”她拉拉大娘袖子,唱作俱佳,哭得好不认真。
“是啊,娘,每每您打了采青,她都暗地哭泣,她不是哭自己,是怕您气坏身子,娘,您饶了采青吧,她年纪小不懂事,自然需要您多教导。”涴茹一边哄母亲,一边对采青使眼色。
“大娘对不起,采青不乖、不安分,我也羡慕涴茹姐姐稳重温柔的好脾气,偏偏我就是学不来啊!一定是娘把我生坏了,把我生出小猴儿性子,我会努力改,努力把自己变成涴茹姐姐。”
她很清楚,把自己贬得越不堪、把涴茹姐姐褒得越高,事件会结束得越快。
采青的话说进大娘心底,她狠狠抛下藤条,坐进太师椅,一句句数落:
“最近皇上在挑选鲍主秀人,嫁入镇威王府当王妃,京城里哪个姑娘不是战战兢兢,深怕坏名声传出去,在皇帝面前失了分儿?就你,一天到晚在外面鬼混,搞得人人误会咱们家教不好,你这样扯涴茹后腿,到底为着什么?嫉妒她的美貌聪慧吗?”
“采青不敢。”硬挤出两滴眼泪,她装出痛改前非模样。
原来呵,原来这两天画师进进出出,是要为涴茹姐姐作画,好呈上去给皇帝,原来,京里的裁缝一个比一个忙,是为着替众家闺女裁新装。大家都想嫁给郜王爷,不知道他会怎么选新娘?
“我先警告你,要是涴茹没让皇帝选上,我第一个找你算帐。”
“会的会的,论才德品貌,谁及得上我们家涴茹姐姐?涴茹姐姐琴棋书画京城一绝,女红绣工更是无人能及,况且门风相当,家世相当,涴茹姐姐当然是郜王爷最好的王妃人选。”
口里极尽赞扬,她偷眼瞧大娘,果然大娘不再恼火,愠色降温。
“最好是这样,否则,你的皮就给我绷紧一点。”撂下狠话,她拢拢头发,走出大厅。
“小鱼儿,拜托拜托,别再招惹我娘,你不怕皮肉痛,好歹替五娘多想想。”涴茹喜欢这个妹子不是三天两天的事,可是她叹气,帮她真的好辛苦。
“五娘,你帮小鱼儿敷敷葯吧,我去安抚我娘。”涴茹说。
“是的,涴茹小姐,谢谢你了。”采青的亲娘向她低头道谢。
躲过这次,采青心底明白,以后还有无数次,反正眼前照管不到以后,不需为此花费太多心思。
采青走向母亲,用袖子擦去她的泪水。“娘,别哭了,我一点都不痛。”
“你这是何苦,学学涴茹,乖乖待在家里不好吗?”拉开袖子,抚抚女儿伤痕累累的手臂,她身上哪里寻得到一块完整皮肤?
“没办法,谁教我是小鱼儿,关不住。况且,就算我不出门,大娘总能寻到别的事儿揍我,躲不掉的。”她说实话。
“是啊,你和夫人肯定是上辈子结了仇。”五娘摇头,夫人的鞭子一鞭鞭刷在女儿身上,也同时落在她心上呀!
都怨她,不该委身为妾,自己没了身分,让女儿也跟着试凄。
“也许吧,不过,娘,您放心,我会让自己过得开开心心。”
搂搂母亲,她是快乐的小鱼儿、自在的小鱼儿,没道理为天空一声闷雷发愁,只要摇摇背鳍,满心忧,便抖落在尾巴后头。
“娘知道你性子好,要不是这副性情,这种生活,谁过得下去?”
哀抚女儿,这孩子出落得越发标致,不是她夸口,再过个两年,京城哪个名门闺秀及得上女儿。
拿来葯箱,她细细替女儿敷上葯膏。
看母亲替自己擦葯,采青一面数着上面的伤口,一面和母亲说话。
“娘,告诉你一件事儿。”
“什么事?”
“我见过郜王爷。”
五娘吓一大跳,瞠大眼睛问:“怎么会?什么时候的事?你大娘知不知道?”
“当然不知道,知道了还得了!我在镇威王府门口等他,直到昨天晌午方见着他,我们约了今天下午碰面。”
“你这模样儿,怎出去见人?不行不行,要教大娘知道,肯定又是鸡飞狗跳,闹一大场。”
“不行啦!人不可言而无信,何况,我有一大堆事情要问他,错过这次机会,不晓得要多久才能再见着他,大娘不是说了,皇帝有意思赐婚,过阵子他肯定要忙坏了。”
“知不知道,你现在脸上有三道口子,手上脚上算算几十条,不在家里休养,还想往哪儿去?”
“就是伤了才好,大娘肯定以为我乖乖在家疗伤,不会灵机一动,找我去发泄火气,我从后门溜出去,万一大娘问起,您也好说,就说我喝了葯睡下了。”
“你这孩子!”她实在拿女儿没辙。
“娘,不出去我会死的,我是小猴儿、小鱼儿,不是牡丹花,不能固定在一个院落,而且,要是我不出现,郜大王爷怪罪下来,事儿传到大娘那里去,岂不更糟?娘,您再宠宠我吧!”
“我就是把你给宠坏了。”爱怜地看看女儿,对她的纵容到底是好或不好?
这句话代表什么?代表她能顺遂心意啦!
采青抱抱娘,在她额上亲个响吻,她爱死娘亲了!
“我就知道娘最疼我,以后,我也会疼娘一辈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