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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是所望之事的实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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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替神思考。

    大卫打断马克的话,这是老掉牙的解经,我们都知道这个故事。马克,你究竟要对我们说什么?我们今天要解决问题。

    马克说,你别着急,你的问题就在这里。我知道你一直反对人的灵魂体三元论,你认为人只有灵魂和身体两部分,你就是因为这个和我渐行渐远。不错,你是我的学生,也是我带你信主的,但我们观点不同,我们有持不同观点的自由。可是现在,这种分岐已经伤害到了约翰。

    铁山说,我可不可以退场?我老了,需要更多的睡眠时间。

    我说,爸爸,你怎么说假话呢?你是不想听,可是我希望你留下来听一听。

    好吧。铁山说,就当作一次扩大会议吧。

    我倒想听听。阿尔伯特说,这个三元论跟约翰的回国有什么关系。

    人首先堕落的是魂,就是人自己开始独立思考,向神独立。这个独立的生命是坏的,是撒旦。马克说,我们得救信主,是人的灵被点活,重新由神自己来分辨善恶。人开始恢复希望。但这只是人的得救,基督徒还要得胜,就是生命变化,这个过程是漫长的,是灵生命对付我们旧的魂生命,一直对付到我们的心思得救。你们看到了,人先从灵得救,然后是魂,就是心思得救,最后是身体得赎,配上一个荣耀的身体。

    大卫说,你这是完全否定人的思想文化,你强调神是一切,但人的魂也是神创造的。

    不错。马克说,魂的功能是有用的,比如一个人的聪明和悟性,还有人的情感,也是好的,是神创造的,但这都是魂的功能,堕落的不是魂的功能,是魂的生命,是属血气的,是向神独立的意识。

    伊利亚说,你就快点说,这和约翰有什么关系。

    一个人视死如归,并不说明他的信仰是真实和正确的,就像中国的文化大革命。不怕死并不等于超越死,因为魂已经堕落,它不能辨别真正的善恶。即使你信仰一个宗教,你也不见得信入了真理。如果你的信仰是不对付你的魂生命的,你就比不信的人更可能错误,更固执地执行错误。因为你似乎站到了真理的立场上,有了一个更大的精神资源,但却因为你的魂——就是独立的生命,你的危害就更大,因为你更有迷惑性,你不犯那些小的错误,但你却犯大的罪恶,那个炸弹客在实施爆炸前会去为一个女人抢回皮包,可他却在做了一件好事后,马上实施了爆炸,这并不奇怪。他的爆炸炸死了好几个他自己的同胞,他也不在乎,却在乎一个女人的包,这是多么奇怪而有意味的事情?不,这不奇怪。一个没有信仰的人可能因为他残存的良知,不会也不敢做大的坏事,可是,一旦你信入宗教,你又不对付你的旧生命,你就不但会犯罪,而且可能犯比常人更大的罪恶,还更兴高采烈。

    没有一个人吱声。

    大卫脸涨红了,说,你是说我跟那个炸弹客是一样的,是吗?马克?

    我没这样说。马克说,用炸弹炸死平民的那个伊拉克人也不能代表整个伊拉克人民或者穆斯林,同样,不是所有基督徒都是正确的或者是错误的。

    铁山突然说话了,对,我同意,这是辩证法,就是说,没有绝对标准,我赞同多极化

    不不。马克说,铁山,我不能代表你的意思。我是说,无论你信哪种宗教,你总归要对付你最大的罪,就是你堕落过的魂生命。不把灵和魂分开,任何宗教并没有本质的意义,只有这样,人和神才能分开,才能认识神和人各自的本质,在救赎之前,神和人是不相干的,神那么荣耀,人却那么污秽。

    可是,救赎已经完成。大卫说,我已经得救。

    对,你是已经得救。马克说,但你还没有完全得胜,换句话说,你的灵被点活了,你有了一个新生命和新地位,你的罪行已被赦免,但你还有罪性,这是无法赦免的,只能通过基督的得胜的能力来释放。这样,在你的里面就有了两个地位,一个是新造的人,一个是天然的旧人,前者是属灵的,后者是属魂的。你虽然是一个基督徒了,但并不能说明你就已然成圣,不会有错误了。你回到魂生命的老我中,你就马上犯和不信的人一样的错误,不信的人说不定还知道什么是错,你却因为自以为掌握真理,反而不会认为自己有错。普通人做坏事还要悄悄地进行,因为他不管信不信上帝,都是他造的,都有良心的反应,但一个似乎掌握信仰的人,却因为落入魂和天然里,而有可能高举良心做坏事。所以,灵和魂一定要先分开,就是神和人先分开,人才能真正敬拜神,人才能真正辨析什么是神的旨意,什么只是人的血气,否则,这地上可能充满了人的宗教,却没有真理,充满了人的仪式,却没有信仰。把人和神先分开,人才能真正谦卑下来,大卫,这三十年,你没有学到一个最重要的功课:谦卑。

    这太麻烦了。阿尔伯特说,不如谨守律法,一条一条清清楚楚。

    约翰说话了,我想不到,出于良心干坏事,比出于罪恶干坏事,可怕一千倍。

    马克立刻打断他,出于良心会干坏事吗?不,不会,孩子,你的话说对了一半,因为良心是在人的灵里,它是属神的,出于良心是一定不会做坏事的,因为灵里有良心、直觉和交通,就是和上帝的交通,但魂里只有人的心思、意志和情感。这是灵和魂,神和人的重要区别。良心是一定在灵里的,不会在魂里。但有人不把良心放在灵里,也不把灵和魂分开,他以为魂里有良心,他就会误把魂里的感觉当作灵里良心的感觉,就是说他会把人自己的意思误以为是神的旨意,而以神的名义,其实是为人自己的目的去做一件并不正确的事,却以为无比正确,甚至连自己都信以为真,这就是出于“良心”做坏事的原因。因为有这个根本不是良心的魂心思作支撑,他的坏事就做得更加放肆,更加肆无忌惮。

    这地上的所有主义和信仰,都不能违背这个原则。马克最后说,依靠和相信自己魂的力量的,就是属人的;分开灵和魂,对付魂生命的,就是属于神的。以为是真理,不一定是真理。当人放下自己的一切的时候,真理就在你的面前显现。分开人和神,就像把山羊和绵羊分开一样。

    那个聚会之后,大卫和约翰似乎和好了,我不能肯定,但我看到大卫的性格明显温和了

    很多,我想是马克的话起了作用。约翰度完假期,要重新回到部队,大卫在约翰上车前吻了儿子,但什么话也没说。

    在约翰要离开的前一天傍晚,他和马克呆在一起。约翰突然问马克,你赞成这场战争吗?

    马克说,回到灵里,不要在心思里想它是否正确。我现在已经学会一个本领,在我判断一个问题的时候,从来不先用头脑思考,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这是真的,约翰。

    那你怎么办呢?约翰问。

    我先用我的灵探一探,它会用直觉告诉我这事情正确与否,我要对你说,这直觉只需要一瞬间,但比人愚蠢的大脑思考几天几夜都来得准确。灵得很,约翰。

    你不用思考了吗?

    不,恰恰在这个直觉之后,思想才开始发挥它原本伟大的功能,这才是思想最经典的正确用法。马克说,就是思想先让位于圣灵,让位于真理。当圣灵告诉我结论后,思想和悟性就跟上来解释和推理它的正确性,很奇怪吗?这就是我奇怪的思维方法:结论在推理之先。

    我明白了。约翰说,推理在结论之先,是人堕落之后颠倒后的秩序,但原本不是这样的,现在把它恢复过来了。

    是啊。马克说,但人完全可能信了宗教,但仍然活在人里,他信了吗?其实没有信,他从来就没信过,因为他从来都是用人的方法来信的,那不是信,人从来不会信,人只会思想,思想的灵魂就是推理。信是直觉和交通。

    所以,希伯来书中说,信是所望之事的实底,是未见之事的确据。马克说,这是什么意思呢?就是说,信,是盼望的那件事的本质,是没有见到的事的证据。这好像是最不讲理的,信不是那件事,也不是那事的证据。

    约翰问,那信是什么?

    就是信本身。马克说,够无理的吧?不,这就是真理。信心不是眼见之物,但因为信,就一定变成可见的一切。这就是神,那个从无创造出有的,说有就有命立就立的那一位。神的无理和人的无理不同,人的无理是逻辑不通,神的无理却从信心创造出万有。人的逻辑可能推理出世界上最大的谬误,神的信心却永远指向真理。

    你还没有回答我呢,马克。你支持伊拉克战争吗?约翰问。

    我已经回答你了。马克说,我就是从信心里看见,它会赢的。从来没有一个总统会像布什总统一样,招致那么多的攻击,但这并不说明他是错误的,有谁知道他心里的秘密和孤独?人的心思是个战场,人心比万物都诡诈,就是人的魂。旷日持久的讨论就一定能指向真理吗?未必见得。我们不能从外面发生的任何事情来判断一个选择的对和错,而要从里面,从灵的最深处明白它。就像这花园里的栗树,生命在它里面,它虽然沉默不语,但它生长的每一个变化都在说明,它的生命多么强盛。栗树的生命只有一个,但它却长出了无数丰富的树叶,没有一片是相同的,只有生命能做到——让一个东西这样的丰富、多样化而不起争论,人是做不到的,人的理论是做不到的,你去制造一万片塑料的栗树叶子,你肯定会做出相同的两片来,而生命能做到,每一片都那么不同、那么重要、那么丰富,却是同属一个生命,没有分别,也没有纷争。

    你是对的,马克。约翰说,宗教之战,就是心思之战。我要用我的生命来敬拜真神,就是用心灵和诚实来敬拜他。我也会赢的,马克。

    不,你已经赢了。马克抚着孙子的肩,说,信心不说我会,而说,我已经。

    父亲铁山在一个月后回到了中国,他在美国再也呆不下去了,他和马克以及阿尔伯特都没话讲,我只好陪他回中国。

    他一回到北京就病倒了,几乎一病不起。我每天在协和医院照顾他,直到他生命终结。

    在他弥留之际,我想向他传福音,希望他在临死前能信主。可是我做了很大的努力,效果却微乎其微。我向他讲生命的意义,讲基督的救赎,他老跟我讲中国历史。他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头,翻来覆去地说着谁应该负多少责任的问题。他说中国革命和建设事业是复杂而艰巨的,共产主义事业的前景仍旧辉煌,但在这个过程中,人物有时会犯错误。

    一般来说,比较多的观点是就成绩和错误,七三开。铁山伸出手指,摇摇晃晃地说。我就讲,再谦虚一些,好不好?退一步,六四开,可以了吧?谁能不犯错误呢?

    我只关心他的灵魂得救,我说,爸爸,你能不能暂时放下这些问题,想一想灵魂的问题。

    他正色道,怎么能放下这么重要的问题呢?六四开,应该到了底线,你看有没有道理?铁红。

    我说我没想过这个问题。铁山说,宗教也犯错误嘛,阿尔伯特不是说吗,祭司也会犯错误,党员也一样,人嘛。他拖长腔调,好像还在当官一样,所以,六四开,就算表示一下姿态嘛,你觉得我这种分法怎么样?铁红,你就表示一下意见嘛!

    我不知道说什么。

    在我回家取东西再回到病房时,我看见他突然大声喘气起来,身体像弓一样起伏,我吓坏了,连忙叫医生。医生赶到,做了抢救,可是已经没有生命迹象,父亲死了。

    我伏在他的遗体上恸哭起来。

    2004-10-21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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