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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斩草除绝后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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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尧冷冷一笑,手腕一登,大喝一声:“躺下!”

    林三郎奋力相抗,终嫌迟了一步,只觉一股难以抗拒的功力,宛如重锤一般猛击在自己胸口上,内腑一阵翻腾,身不由已,哼了一声,向后连退三四步,虽然强自按捺住胸口汹涌的血气,脸上却一片苍白,显然伤得不轻!

    程尧嘿嘿几声冷笑,阴阴说道:

    “小辈,你多管这些闲事,休怪老夫下手狠毒,今天再也别想活着走出万花谷谷口!”

    语声一落,双掌交错,揉身而进,左臂忽地一圈,掌沿向外,掌心朝下,挽了个“幽冥朝神”手式,右手徒地疾探“困龙禁雨”上手便用出他的成名绝技“擒龙手”法,扣向林三郎肩胛。

    林三郎一着失机,已经被他掌力震伤,哪敢硬接,连忙换步横飘,展开“太极步法”绕身斜退!

    程尧狞笑连声,倏忽间双臂交挥,快如电掣似的连番急攻,他虽然双目已瞎,但那闻风辨位的功夫,似乎不在他那瞎眼母亲之下。

    擒龙手共一十三式,生生不已,不尽不休。

    登时,但见漫天俱是程尧的指爪,四周全是程尧纷错的人影,竟叫人连他真正的身位方向也不易分辨出来了。

    林三郎仗步法玄妙,勉强闪躲了十余招,暗中骇然忖道:

    “似这般与他缠斗,纵不落败,等一会孙伯度内伤调息完毕,或者那瞎眼婆子也闻声赶来,再要脱身,那就更难了。”

    他一面着急地盘算脱身之策,一面游目四顾,却见这“万花谷”

    四壁宛如刀削,除了谷口一处可以进出,竟没有第二条可行之路,如今势已无法硬撞进谷,只有先退出谷外,伺机再偷进来,暗约玉梅出来。

    主意一定,便暗将功力连集双臂,陡地大喝一声,左手使一招“追风逐电”捣出一拳,右手同时奋力一招“风流云散”劈出一记掌风,横撞程尧小腹!

    程尧目不能视,感觉拳风迫体,右臂向上一格,刚将那一招“追风逐电”封开。

    突然小腹下又有掌力劈到,还当是另有人趁机偷击,慌忙顿足凌空一个翻滚,退落到六七尺外,沉声叱道:“是何方小辈,暗中助力?”

    哪知并未听见有人回答,凝神倾听,却发觉林三郎的脚音已向谷口飞驰而去,心神一震,也顾不得再寻找另一个从旁插手的敌人,探手从怀中取出一粒“冷香丸”扬手向林三郎奔去的方向,激射过去!

    他这“冷香丸”乃是以奇方迷药特制而成,形如枣核,外面有薄薄的细蜡封裹,迎风发射,利用空气磨擦之力,化去蜡衣,迷药随风四散,一丈以内中人即倒,端的歹毒无比。

    林三郎听得身后风响,扭头看时,却仅见一缕淡黄色的轻烟飘到身前,低头闪避之下,又未发觉暗器打到,正在诧讶,忽然嗅到一丝清香,随风钻进鼻孔,登时脑中一阵晕眩,身形摇了两摇“扑通”

    一声,栽倒在地上

    恰巧他摔倒之处,正距离孙伯度跌坐行功之处不远。

    林三郎中毒不深,神志尚清,心知必是被程尧的“冷香丸”所乘,急从怀中取出黄素贞所赠解药,倒了两粒,塞进口里,翻身一滚,滚到孙伯度身后

    程尧听到林三郎倒地声响,心中暗喜,杀机立动,循声飘身而上,抖手就一掌劈了下来——

    哪知这一掌,正劈在闭目跌坐,全心在行功疗伤的孙伯度身上。

    原来孙伯度行功正值紧要关头,眼看内伤即将痊愈,只怕此时心神一分,会走火入魔,反而加重了伤势。

    所以他分明知道林三郎倒地后那一滚正滚到自己身后,却无法出声呼喊或者下手拦截,一心只盼快些将伤势治好,不料老朋友的掌风竟劈到自己头上来。

    这一刹那,真是千钧一发,孙伯度如果再不停止行功,吃了程尧一掌,怕不就要当场毙命。

    急切问,他已无法多想,只得陡地睁开两眼,双掌上举拚力先接了这一掌再说。

    两人掌力一触,孙伯度内伤未愈,如何挡得住程尧全力的一击,四掌相触,只听他闷哼一声,仰身翻倒,张口喷了一地鲜血,登时昏死了过去!

    但程尧却不知自己打错了人,他只凭两耳听到的呼吸声所在,出手之后,将对方震得惨哼倒地,还以为是林三郎临死顽抗,冷笑两声,说道:

    “小辈,这都怨你多管他人闲事,送命荒山,也是你自己罪有应得!”

    一面说着,一面抬腿将昏死在地上的孙伯度踢了两个筋斗,反而向孙伯度身后的林三郎说道:

    “孙兄,内伤可曾好了一些么?”林三郎不敢答话,只含糊地“唔”了一声

    程尧脸色一沉,叹道:

    “不想那姓林的小辈竟有这种功力,孙兄为了兄弟之事,身负重伤,兄弟实在惭愧得很!”

    林三郎忍住笑,又“唔”了一声,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

    程尧急忙一晃身,闪电欺身上前,探出手来,将林三郎的胁间搀住,又取了一粒药丸,塞在林三郎嘴里道:

    “你先吞了这粒药丸,兄弟扶你回谷去休养一日,必然就痊愈了。”

    林三郎假作步履不稳,反手一把,有意无意握住程尧腕间脉门上。

    那程尧果然毫未察觉,搀着他直向谷中行去。

    行了两步,林三郎不禁扭身向地上的孙伯度望了一眼,心里暗笑道:姓孙的,你听见了程尧的话了吗?他说你多管闲事,死在荒山也怨不得人哩!

    程尧感觉林三郎脚步略缓,似在回头,便笑道:

    “那小辈已被兄弟冷香丸所迷,又受了一掌,人已是死了,稍等兄弟再来收拾他的尸体。”

    接着又轻声一叹道:“不过,这小辈功力总算不俗,中了兄弟冷香丸,临危还有余力奋接一掌,可说难得!”

    林三郎只不出声,跟着程尧缓缓向谷中行去,不多一会,便到了削壁下一栋精致的小屋之前。

    这栋小屋依山而建,虽然不很大,也有四五间房间,门前浓荫遮蔽,屋后削壁天成,环屋俱是奇花异草,风景竟不在翠屏峰那三间小屋之下。

    两人才到屋前,木门“呀”地打开,那瞎眼婆子柱着钢拐迎了出来,沉声道:“可曾截住那小辈?”

    程尧道:

    “那小辈虽被截获,却害孙兄受了内伤,门人也伤亡殆尽,看来这儿也无法久住了。”

    瞎眼婆子讶道:

    “姓林的小辈曾在大洪山被我截住,那时怎试不出他竟有这等功力,连伯度也伤在他手中?”

    程尧叹道:

    “那小辈内力甚强,连我也有些奇怪,娘!您还不知道,翠屏峰那姓黄的贱人竟没有死”

    瞎眼婆子神情一震,不待他说完,抢着低声道:

    “嘘!玉梅现在房里睡觉,你先安顿好伯度,咱们再谈!”

    程尧一面应着,一面扶林三郎进屋,将他安顿在一间简洁的客室中,然后和瞎眼婆子悄然退去

    林三郎待他们走后,偷偷翻身下床,蹑脚出房,来寻玉梅。

    穿过正房,便是瞎眼婆子的经堂,靠左一间,是程尧的卧室,右面是瞎眼婆子卧房。

    林三郎在三间房中找了一遍,没有见到玉梅,知她必然住在瞎眼婆子卧室后面一间小屋中,刚闪身进了瞎眼婆子的卧房,陡听钢拐“叮叮”轻响,那瞎眼婆子竟突然随后也掀帘走来!

    林三郎大惊,赶紧闭住呼吸,贴墙而立,却见那瞎眼婆子轻脚轻手走到里间小屋门外,侧着身倾听了一会,又点头笑笑,然后一掀门帘,跨了进去

    林三郎不知她在干什么?又不敢妄动,怕被她听出声响,起了疑心,正在狐疑,忽听房里传来一声轻微的“嘤”声!

    他心头猛地一跳,惊忖道:别是那老婆子在对玉梅下什么毒手

    这个念头,在他脑间一掠,刹时热血贲张,脚尖轻轻一点地面,闪身便向房门掠去——

    哪知他才到门边,倏听一声钢拐点地之声,门帘掀处,那瞎眼婆子快如闪电般抢了出来!

    两人险些撞个满怀,亏得林三郎“太极步法”玄妙莫测,急切间拧腰旋身,背心紧紧贴住墙壁,那瞎眼婆子似被他衣角带动的风声惊觉,倏地停步,倾神听辨!

    如今林三郎内功已有基础,屏息不动,闭住呼吸,可说绝无丝毫声响,那瞎眼婆子听了片刻,没有再闻得异声,只当刚才是自己奔得太急带起的风声,也就不再起疑,拄着钢拐,出屋自去!

    林三郎松了一口气,闪身进房,见这房间不过数尺见方大小,靠左一张小皋,另外傍依墙壁,放着一张小巧的单人卧床,床上有一个人面向墙壁,侧身息卧!

    他掠到床边,探头细看,见那息卧之人正是玉梅,她那一头乌云似的秀发,散乱地披在绣枕上,凤目紧闭,脸上显得清瘦了许多!

    林三郎轻声叫道:

    “梅姑娘!梅姑娘!”唤了两声,玉梅竟似毫无知觉-

    林三郎骇了一跳,探手试了试她的鼻息,却觉得十分悠缓而微弱,忙在她“脊心”穴上轻轻拍了一掌。

    玉梅“嘤”了一声,娇躯转动,翻了一个身,又欲睡去

    林三郎低声道:“梅姑娘,你醒一醒!”

    玉梅陡然浑身一震,睁开眼来,一见林三郎正站在床边,登时欣喜地失声叫道:

    “呀!是你”林三郎急探左掌,蒙住她的樱唇,沉声说道:

    “不要紧张,我特地赶来救你出去,有件大事,要你赶快亲去一趟!”

    玉梅有些迷惑,喃喃道:“救我?有事要我亲自去”

    林三郎道:“正是,这件事关系你身世之谜,务必要快些赶到,你能立刻跟我走么?”

    玉梅伸出玉臂,将林三郎一把抱住,伏在他怀中道:

    “这些日子真想死我啦!那天爹爹查出是我偷了他的药,便匆匆带我离开了大洪山,临走时,我也没法抽身来告诉你,你手上的毒已好了吗?”

    林三郎心里甚急,点头道:

    “多谢你的解药,手上的毒早就解了,梅姑娘,咱们得快走!”

    但玉梅此时完全沉缅在一片温馨柔情之中,一面抚弄着林三郎的双手,一面喃喃呓语道:

    “真的!你的手已经全好啦!你不知道我自从到这儿来,整天被奶奶守着,一步也不许离开,除了睡觉,就没有旁的事好做,连谷里也不准我去!啊!对啦!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呢?谁告诉你的”

    林三郎心急如焚,只怕被瞎眼婆子或程尧进来碰到,那时难以脱身,忙摇摇她的肩膀,沉声道:

    “梅姑娘,这些话咱们离开了此地再说不迟,目下你爹和奶奶就在近处,咱们快逃出谷去,别被他们发觉了!”

    玉梅讶道:

    “你要带我到哪儿去?不让爹和奶奶知道吗?”

    林三郎道:

    “你不是怀疑自己的身世吗?我已经见到你的生身亲母,要带你去见她”

    玉梅一跳而起,惊叫道:

    “你说什么?”

    林三郎又复述-遍,催促道:

    “她老人家正等着见你,她为你受了了十余年非人的苦楚,你愿意跟我去看看她么?”

    玉梅脸上神情瞬息数变,骇诧地道:

    “我的母亲?她在哪儿?她是什么样子呢?”

    林三郎道:

    “她现在就在大洪山中,只要你愿意,我立刻就带你去见她!”

    玉梅欣喜的跨下床来,兴冲冲道:

    “好!你马上带我去”

    但忽又住口,张目向房中扫视-瞥,傍徨的道:

    “咱们这一去,就不能再回来了,我该带些什么东西呢?唉!

    奶奶和爹都待我不错,我若不辞而别,他们一定会很伤心的!”

    林三郎急道:

    “事到如今,再不能顾虑许多了,咱们说走就走,要是犹豫,便无法脱身!”

    玉梅还在迟疑道:

    “他们养了我十几年,我总该留一个信,告诉他们一声”

    林三郎一横,探手拉住她的粉臂,急急向房外便走,一面沉声说道:

    “他们已知道你母亲藏身之处,再若迟延,或许会赶去暗下毒手,杀了她老人家”

    一句话未说完,陡听外间大门“呀”地一声响,一阵脚步声由外而入

    林三郎忙旋身躯,拉着玉梅贴墙而立,不片刻,就听见程尧的口音说道:

    “这是姓林的亲口所说,必然不假,他此来目的,便是要向玉梅”

    说到这里,忽然一顿,低声道:“玉梅呢?她可听得到?”

    又听瞎眼婆子的声音说道:

    “不要紧,她正在房里睡觉,我又点了她睡穴,一时不致醒来你说那贱人尚在人世,这事万不能让梅丫头知道,否则养虎反噬,后患不小。”

    程尧的声音道:

    “只等孙兄伤势一愈,我便和他赶回大洪山,务要寻到那贱人,斩草除根,绝了后患!”

    谈话声略停片刻,大约二人都已进了正房,突又听见瞎眼婆子阴森地说道:

    “既然斩草除根,何不干脆将梅丫头废了,我总觉这丫头心思甚多,只怕终不会长跟咱们”

    林三郎听到这里,心头一震,握着玉梅的手微微一紧,侧目看她,都见她也是神情激动,显得又气又忿,眼中热泪盈盈,咬着牙根在极力忍耐

    隔了一会,程尧又叹了一声,说道:

    “并非我不忍杀她,只因一来您我四目俱瞎,没个有眼睛的人伴着,总是不便,二来那姓林的小辈已死,只要再除了那贱人,这段隐事,便永不会泄露,留着她,于您我多少有些帮助”

    瞎眼婆子似乎不耐,冷笑道:

    “我知你一定还是怀念那贱人,梅丫头是她骨肉,你自然不舍得杀她,但这丫头既非咱们程氏后代,迟早总会叛离咱们的,在大洪山她不是就引来外人,又偷了你的药丸么?”

    玉梅听到这里,再也按捺不住,忽然“哇”地一声,哭出声来

    这一来,立刻将外间的程尧和瞎眼婆子惊动,只听那瞎眼婆子沉声说道:

    “不对!房里有变”

    说声未落,钢拐“叮”地一声响,人如风卷般电闪抢进屋来。

    玉梅用力挣脱林三郎的握持,疯了似的奔到瞎眼婆子身边,张开双臂,向前一搂,哭叫道:“奶奶,您好狠的心”

    瞎眼婆子面上变色,脚下一飘,横跃三尺,紧了紧手中钢拐,阴笑道:

    “你已偷听到了实情,从此留你不得!”

    说着,拐身一横,一招“风卷落叶”向玉梅拦腰扫了过去!

    玉梅此时伤心欲绝,泪眼模糊,连闪避也不闪避,仍然张开双臂,要去搂抱那瞎眼婆子

    林三郎见了大吃一惊,慌忙揉身而上,左手“火中取栗”疾扣拐头,右手猛使一招“蜚短流长”发出一股潜力,将玉梅撞得一斜,同时沉声喝道:

    “梅姑娘夺路快走!”

    无奈这当儿,程尧早已横身拦在房门口,那瞎眼婆子抡拐如风,拚力向林三郎一顿猛劈狂扫,附近桌椅等物打翻了一地。

    只有玉梅仍旧如痴如呆,怔怔地立在屋中央,对林三郎的呼叫,充耳未闻。

    程尧瞎眼乱翻,已辨出玉梅立身之处,陡地双肩微晃,欺身过去,轻轻易易一把扣住了玉梅的脉门穴道,然后大声喝道:“住手!”

    林三郎回头望见,慌忙奋力拍出两掌,晃身疾退,反手一招“太阿倒持”向程尧当胸撞

    程尧冷冷一笑,疾带玉梅,竟将她挡在自己前面,狞声道:

    “你再敢逞强,老夫一加内力,先震毙了这丫头。”

    林三郎只得硬生生挫腕收劲,将已发的劲力撤了回来,愤然道:

    “她虽不是你的亲生骨肉,但总与你们一起生活了十余年,难道你真的忍心将她毙在手中?”

    瞎眼婆子提拐扑了过来,疾探左手,也扣住玉梅右腕,怒叱道:

    “你是谁?竟敢横身参与咱们的私事?”

    原来她只知林三郎已死,如今变起仓促,万料不到仍是林三郎所为,只当另有其人。

    林三郎冷笑道:

    “我便是林三郎,老远从大洪山赶来,就为了揭穿你们这一幕阴残无耻的事。”

    程尧脸上变色,诧道:“姓林的,你没有死?”

    林三郎道:

    “你那点鬼蜮伎俩,怎能害得了我,那一位中掌丧命的,正好是你好友孙伯度!”

    程尧骇然大惊,左掌一翻,猛可里一掌劈了过来,叱道:

    “好奸诈的东西,连老夫也上了你的当了!”

    林三郎侧身闪避之际,程尧已将玉梅交给瞎眼婆子,从怀里掏出一面丝巾,回头说道:

    “娘,您带梅丫头先退出去,我擒住这小辈,一并处置。”

    瞎眼婆子钢拐横护胸前,一只手紧紧扣着玉梅,匆匆退出房去。

    林三郎明知程尧这条丝巾上必然又有奇毒的迷药,忙塞三粒解药,含在口里,一面蓄势而待,只是他眼见玉梅落在瞎眼婆子手中,不禁暗暗焦急,想不出一条可行的援救之策来。

    林三郎口里含着解药,心中并不慌张,但蓦地心头一动,却故作惊惶地一顿脚,翻腕一掌拍在窗槛上“哗啦”一声暴响,将窗槛劈碎。

    程尧先听到他的跺脚声响,继闻窗槛破裂,暗猜林三郎必是畏惧自己的迷魂帕威力,业已破窗逃出屋外,冷笑一声,腾身就追,口里叱道:

    “小辈,今日怎能容你再出脱手去”

    哪知林三郎虽然击破窗槛,却并没有逃出屋外。

    程尧腾身急迫,人在空中,加以窗口狭小,正好上了他的圈套,趁程尧身形刚要穿越窗口,陡地左掌一推,发出一股强劲的掌风,阻住去路,右手疾翻,一招“水中捞月”向他脉门上扣去!

    程尧遽被劲风阳路,心头微骇,翻腕硬接,正准备藉力飘退,不想林三郎双手分搏之术玄妙绝伦。

    倏忽间身后指风又到,一时间,叫他弄不清林三郎到底在屋里或是屋外,连忙一抖“迷魂帕”向后疾卷,

    他自然决未料到林三郎身怀解药,对他这自认霸道无匹的“冷香散”迷药已无动于衷,右腕方才抖出,蓦然耳中飘来一声冷笑,腕间脉门已被林三郎一把扣住!

    林三郎五指一收,恍如五道钢箍紧紧捏在程尧的“阳溪”穴上,沉声说道;

    “要命的就不要动,我只要手上一加力,老前辈不死也得重伤。”

    程尧瞎眼乱翻,愤愤道:“小辈,你敢!”

    林三郎道:

    “我有什么不敢!但你如愿释放玉梅姑娘,我也不伤你性命。”

    程尧气得浑身乱颤,骂道:

    “你与我们姓程的何仇何怨?一定要插足我们程家的私事之中”

    林三郎笑道:

    “路见不平尚且拔刀相助,何况你们根本就没有父女祖孙之情,现在废话少说,你肯不肯吗?”

    一面说着,一面手上突然加了三成真力

    程尧浑身酸软,额上冷汗直冒,痛苦的咬牙苦撑,口里却终不肯答应。

    林三郎心里倒反而有些不忍,忖道:我这双手总算是得他解药治愈的,得人点水之恩,尚须涌泉而报,我决不能真的要了他的性命。

    思念及此,遂又略为松了松手,说道:

    “我并不想杀你,但你如一定不肯释放玉梅姑娘,那时说不得也只好下手了。”

    程尧切齿道:

    “你该知道我程某人向来眦目必报,手段狠毒,今日你虽然占了上风,但总有一天,我要叫你受尽千般苦楚,欲求一死,也不能得到”

    林三郎笑道:

    “这个不必你预先警告,在下既然做了这件事,你以后只管找我寻仇!”

    程尧沉吟半晌,颓丧地道:“好吧!咱们错过今天,终有相见的一朝!”

    林三郎扣着他缓缓走到门口,却见那瞎眼婆子一只手扣住玉梅腕脉穴道,一只手擎着钢拐,用拐头抵住玉梅背心“灵台”大穴。

    她显然已经听到房中的对话,恶狠狠一挺钢拐,冷冷道:

    “姓林的,你只要敢伤他一根毫毛,休怪我老婆子下手歹毒

    ”

    程尧叹道:

    “娘,放了这个丫头吧!今天权且容他们逃出手去,错开今天,不怕他们能逃上天去!”

    瞎眼婆子神色微变,愤然道:

    “纵虎归山,后患无穷,今天放了她,非但这十余年心血白费,只怕反而”

    程尧不待她说完,摇头打断了她的话道:“这些我知道,娘!您就只管放了她!”

    那瞎眼婆子无奈,右肘一收,将钢拐“笃”地插进地中,左手把玉梅身子向前一带,松开手指,但却趁她旋身立足未稳之际,迅捷无比的抬起左手,骈指如戟戳了她背后三处“太阳膀胱经”系的几个大穴

    玉梅只机伶伶打了个寒颤,当时并未觉得有什么异样,哭道:

    “奶奶,爹爹!您们不要恨我,我也不会恨您们,只等我”

    瞎眼婆子阴森森冷笑道:“今天算你命大,得了彩头还不快滚,尚待如何?”

    玉梅含泪住口,回眸凝视了林三郎一眼。

    林三郎更因面前有程尧挡住,未能看见瞎眼婆子已对玉梅暗中下了毒手,急声道:

    “梅姑娘先请退出屋外,到谷口等我!”

    玉梅点了点头,洒泪低头退去。

    林三郎又转面向程尧说道:

    “希望您们盲而有信,不必妄图在谷中追截我们!”

    程尧冷笑道:

    “你怕什么?放心滚吧!错过今天,老夫自能将你们擒回来,那时你就知道老夫的手段了!”

    林三郎还有些不放心。又将程尧手中的“迷魂帕”抢来塞在自己怀里,骈指点了他的“期门”穴,然后松开左手,右掌略一用劲,将程尧向瞎眼婆子推送过去,自己趁机晃身退,闪出房外,向谷口奔去!

    赶到谷口,却见玉梅正低头站在孙伯度身边,显得神思恹恹,满面蹙容,抬头看见林三郎,才嫣然一笑,指着地上的孙伯度道:

    “他并没有死呢!咱们要不要弄死他?”

    林三郎握住她的玉腕,略不稍停便奔进谷口甬道,一面低头道:

    “咱们与他无仇,放他过去吧,现在要尽快走,别被他们从后追来,难以脱身!”

    玉梅随着他踉跄前奔,不多一会,出了甬道,仰天痴痴又问道:

    “林哥哥,你说我亲生母亲现在哪儿?”

    “她老人家现仍在大洪山中,我现在就引你去见她!”

    玉梅又叹道:

    “唉!只怕我就算见到她,也不会认识的!”

    林三郎笑道:

    “至亲骨肉,纵然未见过面,相逢之下,也一定感觉不同,等你见到她老人家,自然便能回忆起来。”

    玉梅又道:

    “她长得好看吗?是不是瞎子?”

    林三郎微微一震,心念疾转忖道:我若告诉她黄老前辈也是个瞎子,或许她不肯跟我去见她,不如暂时哄她一哄。便道:

    “黄老前辈与你模样十分相似,我承她老前辈助长内力,才能来这儿救你。”

    “我问她是不是瞎了眼的?你怎么不回答我呢?”

    “这个大约总不会是的!”

    “大约?”玉梅似乎一震,竟然停了脚步,叹道:

    “我知道了,她一定也是瞎了,所以你才骗我”

    林三郎忙笑道:

    “谁说呢?你要是不信我的话,只管去当面一见就能明白了。”

    这时候,他们已经奔出小洪山,距离江边不远,玉梅忽然停步道:

    “我不要去了,想来她也不会是我的母亲,因为我的父母必定不会是瞎子。”

    林三郎听了大急,回头望望来路,沉声催促道:

    “我的好姑娘,是与不是,你去了才能知道,她老人家与你分手时,你不过才满周岁,但她能记得你身上暗痣,这事怎会假的呢?”

    玉梅道:“她说过我身上有什么暗痣吗?”

    林三郎摇头道:“她一定得当着你的面告诉你,你才会相信。”

    玉梅嘴唇一抿道:“她一定是骗人的,我不去了。”

    林三郎急道:

    “好姑娘,你就看在我老远赶来,冒了万险救你出来,跟我去一趟,是与不是,你当面裁决,谁也不会勉强你”那知话尚未说完,陡听一阵阴沉沉的冷笑声说道:

    “邪魔外道,果然不是好东西,原来急急赶来是想诱拐人家黄花闺女!”

    林三郎循声举目望去,只见江边并肩立着男女三人,其中一个僧人打扮,另外一男一女,却正是自己来时同舟渡江的红衣女子和那头大身矮怪人!

    那三人大约又是在等候渡船,不想冤家路窄,偏巧又和林三郎狭路相逢。

    这时候,林三郎一心担忧程尧和神拐姥姥蹑踪迫来,听了这话虽然生气,不得不尽力按捺住,只怒目横了罗元茂一眼,没有回口!

    罗元茂嘿嘿笑道:“无耻小辈,难道还心中不服吗?”

    玉梅见那矮子三番两次用话挑拨林三郎,心里奇怪,便低声问道:

    “林哥哥,你认识这几个人?”

    林三郎愤然摇摇头道:

    “我与他们同舟渡江过来,不想又在此地遇上,他们见你不肯跟我去,便故意拿话挤兑我,咱们不理他就是!”罗元茂忽又插口冷笑道:

    “小姑娘,你别信这小子甜言蜜语,他骗你跟他去,准没存着好心。”

    玉梅心头大怒,抬起眼来,目光却和那红衣女子的眼神一触,不禁心中一动,轻声讶道:“咦,这女子相貌好熟!”

    她忽然记起自己从苗森身上搜来的那张画像,画上女郎确与这女子模样装束,都十分相似,于是忙从身边把那张画像取了出来,展开与那红衣女子对照,越发证明自己猜得一点不错,轻声对林三郎道:

    “林哥哥,你看这画上的人,可是那穿红衣的女子?”

    林三郎仔细审视,,也连连点头道:

    “真是一点不错,莫非就是她”

    他们这样展画对照,又低声细语,登时引起了罗元茂的疑心,只见他肩头一晃,身如飘絮般欺身而上,探手便来抢那画像,开口笑道:

    “什么东西这么好看?也给罗某人瞧瞧!”

    玉梅慌忙收了画像,林三郎一横身抢拦在前面,左腕疾翻,反扣他腕脉,沉声叱道:“你要干什么?”

    罗元茂见他出手快捷无比,心头微微一震,沉腕收臂,身形一旋,右手早巳穿掌拍出,笑道:“小于果然有两手,你接我一掌试试!”

    林三郎早已恨他入骨,只因那夜暗中窃听了他与红衣女子对话,猜他可能不是师父的同门,一直隐忍未便发作。

    如今见他居然不顾以大欺小,遽尔出手,便也不再客气,右掌一挫,也是一股劲风迎击过去!

    两掌相触,顿时一声“蓬”然暴响!两人各被震退了两步。

    罗元茂脸上刹时变色,皆因他号称“铁掌追魂”一向以掌力雄浑称雄江湖,这一掌虽未使出全力,江湖中普通一点的人物已难接架,不想竟被这乳臭未干的小伙子挥掌震退,这张脸还能向何处存放,不由从心里冒起一股杀机,精目连转,向林三郎脸上疾扫数遍,冷冷道:

    “小辈,你是何人门下?”

    林三郎昂然答道:“你管不着!”

    罗元茂脸上一阵红,沉声叱道:

    “好狂的小辈,你若能接得老夫三掌,算你命大,要不然,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忌辰,看掌吧!”话声一落,左脚向外一划,右臂一圈“呼”地一掌猛劈了过来!

    罗元茂果然不愧“铁掌迫魂”但见他巨灵之掌疾翻,刹时卷起一股劲风,电闪般向林三郎当胸撞到

    林三郎心中气忿,霍地吐气开声,蹲档提臂,又是一招硬接!

    掌力相交,林三郎登登连退了三四步,一条右臂又酸又麻,这才心中骇然!

    哪知罗元茂不待他喘过气来,厉声喝道:“好小子,再接这一掌!”

    喝声中腾身而起,振臂一挥,又是一股劲风,急罩而至。

    林三郎右臂已有些运转不灵,但好强之心不泯,猛地一声断喝,双臂齐举,竟然又硬接了一掌。

    暴响一声,林三郎又倒退三步,内腑一阵剧烈的翻动,面上惨白一片,但他以双掌对敌罗元茂单掌,也将罗元茂震得从空中退落到五尺以外,嘿嘿怪笑几声道:

    “咱们还有一掌之约,小子,你敢再接罗某人一掌吗?”

    林三郎一面运气调息,压抑内腑翻动,一面不服地道:

    “你只管施为,不必多说!”

    罗元茂厉喝一声:“好!”双掌交错,揉身又扑了过来

    林三郎自知此时万无法硬接他那雄猛无俦的掌力,但一股傲气却按捺不住,连忙提气举臂,将全部功力尽都运注在双掌上,大声喝叱,一齐发出——

    眼看劲力一交,生死立判,蓦地一阵红影闪晃,谢凤仙快如电掣般掠身而到,飘落在罗元茂和林三郎之间,挫掌急转,将那即将相触的两股劲力分向左右卸去,同时沉声叱道:

    “七师弟快住手!”

    那罗元茂掌力才发,闻声慌忙撤掌收劲,硬将发出的掌力收了回来,而林三郎却因全力发掌,一时无法收煞,直被谢凤仙曳引牵得向前一个踉跄,拿桩不稳跌倒地上!

    玉梅只当这女子也来帮忙,登时大怒,柳腰一摆,也抢了出来,娇喝道:

    “不要脸,两个打一个吗?”

    谢凤仙淡淡笑道:“你我素不相识,大家等船不期而遇,实在犯不上以性命相搏,这位小兄弟已负了内伤,更不宜再妄动真力,现在船也来啦!你我后会有期!”

    说着,挥手招呼罗元茂向渡头行去,果然渡船已经泊岸,三人跃上了船,罗元茂还回头向林三郎笑道:“小子,还有一掌未比,咱们哪一天再遇上,本利一并结清!”

    狂笑声中,渡船离岸,向江心而去!

    玉梅气得向江里恨恨呸了一口,扶起林三郎,却见他脸色苍白,神情十分困倦,仿佛真力已经用尽,形如虚脱,忙掏出药瓶来喂了他两粒药丸,替他缓缓推宫过穴。

    林三郎长叹道:“那矮子内力雄浑无俦,不在我师父之下,我力拼两掌,内腑已受了震伤,渡船未返之前,咱们快找个隐蔽之处藏一藏,别让程尧迫来,落得束手受擒!”

    玉梅替他推拿一遍,扶他转到一块大石后休息,刚安顿妥当,忽听一阵急迫的衣袂飘风之声由远驰来,眨眼间已到江边。

    玉梅探头看时,不禁心里一阵狂跳,原来一行奔来三人,为首的是孙伯度,后面紧跟着正是神拐姥姥和程尧两个瞎子

    她吓得连忙缩头藏在石后,心里发慌,不知程尧给他吃了什么药,竞将那垂死的孙伯度转瞬间救活,并且连袂追到江边!

    三人驰到江边停步,孙伯度道:“这儿就是渡头了,那渡船才离岸不久,总得一刻功夫才能回来,咱们到那块大石上去歇一会吧!”

    玉梅听了,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心想这孙伯度当真可恶,什么地方不好休息,偏偏选中这块大石,忙探手扣了三枚“追魂银针”准备不得巳时,先下手打倒孙伯度,绝了爹爹和奶奶的眼睛!

    神拐姥姥性情最爆,恨恨一跺钢拐,不耐地道:“还休息什么?

    我恨不得立刻赶上那两个小畜牲将他们抓回来痛快整治一番,伯度,附近可还另有渡河的地方吗?”

    孙伯度道:“附近百里,只有这一处地方可渡,急也不在一时,姥姥但放宽心,谅他们去得不远,定能追上!”

    程尧也道:“娘!不要着急,他们此去定是前往大洪山,咱们直追回大洪山,没有追不到的道理!”

    神拐姥姥却道:“伯度,你且到附近江边找一找,看看可有旁的船只能用的?我实在不愿让那丫头与姓黄的贱人会了面,那时我们纵能追上她,也晚了一步了。”

    孙伯度无法,只好独自沿着江岸,向前搜寻渡河的船只。

    神拐姥姥和程尧立在江边,不住咒骂,恨不得飞过江去!

    玉梅心里焦急非常,低头看看林三郎,见他脸色刚才复原,便附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我奶奶他们已经追来了,现在守在江边,你的伤势好了没有?”

    林三郎吃了一惊,跃起身来,探头一看,焦急地道:“这可怎么办?附近只有一处渡口,被他们守住,我们怎能过去?”

    玉梅低声道:“只有让他们先过河去,咱们再走。”

    林三郎心念疾转,轻声道:“也好,等他们渡过河去之后,咱们索兴要船夫顺江直放丰乐河,从那里舍舟登陆,实际比走陆路还要快些。”

    正说着,玉梅忽然望见那渡船已经返回,正准备泊岸接人,船上空空并无旅客,不禁心中一动,低声道:“现在船已回来了,趁孙伯度没赶到,他们又看不见,咱们何不抢船先走?”

    他们隐身大石正在渡口下流不远,江水汹吼,倒不愁被程尧听见声音,玉梅跃登石上,掏出一块鲜绿色的丝巾,迎风向江中招动!

    果然她这碧绿色最显目,船夫瞧见,便将渡船向下流略放一竿,移近岸边时,已距那块大石不远,玉梅偷偷看看程尧和神拐瞎婆子仍未发觉船到,忙拉了拉林三郎,两人猛可里跃出大石,急步奔到江边

    这阵脚步声已将神拐姥姥惊动,但她只当是孙伯度回来,沉声问道:“伯度,可曾找到渡船么?”

    就在这一句话的刹那,林三郎和玉梅已经掠登渡船上。

    林三郎急急沉声向船夫道:“赶快离岸,越快越好,咱们多加银子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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