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风光正好。
上已节虽过,京郊城外,也没少了红男绿女踏青赏景;京中城内,更不少车水马龙,往来如织。
先帝四十年多前不堪前朝压迫,随父揭竿而起,二十年前终于创立大庆,十九年励精图治,总算又是国泰民安,虽说年前才经历了一场帝位更迭,到底九天之上再是电闪雷鸣,到了凡尘不过雨落风扬,此时先帝三月热孝已过,依遗诏所言,宗室贵族倒还有九个月禁宴乐婚假,但民间却已是婚假自由,少不得又是一派繁华喜庆。
这里唢呐那边鼓,这家迎亲欢,那家嫁女忙,大红嫁衣衬着满城花开,加之时近申末,城外踏青的男女归程,马蹄声响,笑语盈盈,端的好热闹。
只是这热闹,却蔓延不到王家大宅。
日头偏近西山,染了十山胭脂,满天绚丽,倾了一城风流,落到王家大宅,却是朱红迟暮的悲哀。
王老夫人院中丫鬟婢子端水送药,来来往往,主子爷们亲尝汤药,拧帕拭汗,神色哀惶,却难得竟是寂静无声,太医在管事婆子引领下进来,见得这般世家做派,也不由暗叹一声,单看此情此景,谁能想得到,这王家老伯爷早年不过是先帝初起事时捡的一乞儿?果然居移体养移气,昔日翠玉杆打紫金钵,沿街漫唱莲花落,今日却是英灵早入凌霄阁,残躯长伴帝陵中,更带得夫贵妻荣子孙荫,原本小小商家一庶女,现在也是一等县伯夫人,更兼病重卧榻年余,也依然有儿孙贤孝,服侍殷勤。
只可惜世事无常,再怎么富贵荣华,再如何慈孝依依,到底也逃不过,黄土一捧掩埋去。
太医轻轻松开了手,转头对上几双期待的眼神,心中暗叹一声,缓缓摇头。
这一摇头,于王家众主子而言,真不下于天崩地裂,尤其大奶奶二奶奶,虽说成婚也有些年头,到底还是女子,再怎么说婆媳是天敌,可这位是太婆婆,隔了一层到底好服侍些,又好歹总也相伴数年,正门上头那县伯牌匾也是因着老夫人在才能挂得理所当然,现在又是新帝在位,偏自家又因为早前老太爷的孝期没能赶上从龙之功,附骥之机已失去,大爷二爷至今尚未出仕,这以后……
若是连老夫人都去了,就是老伯爷去前曾上了折子求帝皇照看,但天意难测,谁知道新君对王家能有几分烟火情?
心念电转,两位奶奶眼圈儿那是红得货真价实,只老夫人咳喘得厉害,方才好不容易才睡着,此时她们再是伤心,也不敢真哭出声儿来,只悄悄取出帕子拭泪,王子腾看得凄凉,虎目亦是含泪,只是看他弟弟依然缓缓拧了温热帕子为老祖母擦去她嘴边的药汁,就连方才太医起身也没抬头,深知他这个弟弟于人情世故上头有限,也只得忍下心头哀戚,拱手一礼,让了太医外间儿坐了,听太医说一回脉案,到底没忍住转过头去,借着拂开额上垂落的发丝之际,拿袖子抹了一下眼睛,转头又是一脸稳重:“……虽说如此,还请齐太医务必……”
齐太医看着他力持稳重还是免不了声哽气咽语句不稳,叹了口气:“但凡有丁点法子,老朽哪里有不设法的?实在是……”说着递过刚写好的方子去,“我看老夫人也就是今夜了,且把这个熬了喂下去,好歹再说几句话罢。”
王子腾也清楚,这齐太医和自家交情不一般,只因早年自家老祖父偶然救过他家中长辈,他也就素来不曾自恃杏林世家、也不曾瞧不起他这样骤然暴发的武勋之家,尤其老祖父去后、先帝病中时,宫中太医尽皆忙碌,就是那一两个有空闲的也多顾着其他勋贵人家,他这样一个父母伯父尽皆早亡、只余个老祖母和他两个未及冠的兄弟相扶持的人家,也亏得是齐太医顾念旧情,方能在祖母卧病一年余仍时时有太医看诊。只是老祖母年老沉疴,齐太医再是有心,也只能如此了……
王子腾年岁不大,心里却很是明白,起身双手接过药方叮嘱丫鬟:“让大奶奶亲自去看着熬药。”又对齐太医恭敬一揖,连称劳烦世伯,又请他且在偏院歇息用饭,齐太医也知道他虽明知道王老夫人不好,也总还存着一丝希望,想那会子若有自己在跟前,...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