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仁哥儿到底嫩了点,皇帝叹了口气:“穆小七那臭小子能和子胜学,我自然是欢喜的,可惜我家情况特殊,也不指望臭……咳咳,小七儿文武双全出将入相的,不过指望他早些儿能打理家务琐事,好让我能脱身去各方打理外务罢了。这送来与子胜学……”
皇帝顿了顿,饶是他自诩心口如一伟丈夫,也实在不愿当着王子胜的面说他是个连小儿都知道“万事不理”、委实教不来穆小七“管家理事”的本事儿的。好在心口如一并不代表一丝儿说话技巧都用不得,皇帝略顿了顿,就立刻接上:“让子胜这么仙风道骨一个人,教小七儿那种琐碎小事,又屈才又玷污了,我实舍不得呢!”
这一句,说得连阿乙都刮目相看了,皇帝打小儿就是个出了名冷面寡言的,据说连先帝都每常说他一开口就惹人恼,何时学会这么高深的说话技巧来?却不知道先帝昭庆太子实是个好哥哥,当日先帝随口那一句之后,自己且都不放在心上,照常抄起家伙就和北蛮拼命去了,惟昭庆太子却放在了心上。
那时候昭庆太子正值青年,身体还没现出什么衰败迹象,不过是春秋换季时每爱多小病几场罢了,也算不得什么;又膝下犹虚,当今又是个说是先帝诸子中序齿第四,其实和昭庆太子之间,相隔着连夭折都不算、生下来就没了或者没生下来就没了的那连序齿资格都没有的兄弟,却还足足有那么九个,姐妹还不算在内的,因此昭庆太子已将及冠时,当今且还是个和穆小七差不多的小儿,他那嫡兄待他说是兄弟,倒不如说是父子,还是更比王子胜心软的慈父!
为着先帝随口那一句,昭庆太子不知道教了皇帝多少,从春秋史记讲到资治通鉴,从儒家道教讲到纵横家言,王者霸道军事人心无所不言。昭庆太子虽是个体弱心软的,理论知识却委实扎实,教起皇帝来头头是道,皇帝对他也信服,若不是昭庆太子可惜早亡了,皇帝再有野心也且愿意做为他攻克北蛮的一把刀、为他屹立北疆遮风挡雨的一面墙。
只可惜昭庆太子到底没了,这等“若不是……则如何”的话且休提,只说皇帝当时因着尊敬哥哥,虽于这些事儿懒得用心,但他素知道哥哥是个脑子灵光手上不行的,为着要在战乱中好生护了他去,皇帝再是听得不耐烦也不敢躲,顶多不过是昭庆太子说累了,他方接一句:
“我有阿父,有阿母,有大哥,这些事情懂不懂都没什么。阿父在,我为阿父打天下、为阿母保护你;阿父万一不在了,我也会为大哥开疆辟土、守护皇座,要这些做什么?阿父和你都不是会让我吃亏的。”
皇帝那张打小儿面瘫的脸,可别说,还挺有说服力的,一番话说得昭庆太子又是恼又是笑,最终只说他一句:“保护哥哥就只为阿母啦?”又斥他一句:“阿父不在这样的话,以后可万万说不得。”
换来皇帝理所当然一句:“若非为阿母,该是大哥保护我才是。”和一句:“天下从来没有真个千秋万岁的帝皇,阿父不是那等自欺欺人的蠢货,就是听到且不会怪罪于我,何必如此小心?”也就罢了,却不知道先帝还就在外头听了这么一耳朵,且因此对太子友爱兄弟、对老四直率真诚的印象越发深刻了。
皇帝也因着这个印象,并昭庆太子的用心教导,方在储位空虚之后谋得了一个九五之尊。故也因此,不只养着昭庆太子仅存的那个庶女,就连那个明着不说昭告天下、却是各宗室储君都知道那是义王与昭庆太子良娣通奸所出,惟帝后二人知道那其实真是昭庆太子遗腹之子的义忠郡王都好好儿养着,虽是忌讳防范,到底也不曾真要了命去。
话题扯远了,只说皇帝这般会说话,其实也不很稀奇,他幼年时和嫡兄学个三五月,已经能哄得先帝一辈子都信了他是个直率耿直孝悌友爱的,此时拿点婉转话儿哄哄心上人,并算不得什么,不过是心慌意乱之下,险些儿将“冰清玉洁”、“玉骨冰肌”一类时下更多用来形容女人的词儿换了“仙风道骨”去,也到底在真换了之前就醒过神来,并不曾真个出错。
当然,在阿乙这样不明所以的人细想起来,这仙风道骨也不是很恰当的词汇,却正巧搔中了王子胜的痒处――修真修真,再淡薄的修行人,修的可不就是仙风道骨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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