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意见,谢座之后,首先就向徐原讲述了宋金两军态势。言金军已经占领坊耀二州,京兆一府,如今主力部队进驻凤翔,正与徐卫姚平仲两部争夺城池,情势十分危急。
徐原听罢,也不作评论,只问道:“当初,宣抚相公置直属部队,声称异时有警,可迅速反应。如今直属部队何在?”
“徐洪徐胜二位引两万军扼守大散关和尚原一带,阻金人入蜀。”刘子羽如实回答道。哪料,徐原突出一语,刘子羽大吃一惊
“是阻金人入蜀,还是保宣抚平安?”
时徐绍将宣抚处置司迁往成州,与蜀地接壤,徐洪徐胜扼守大散关,也确有保护宣抚处置司的作用。但主次需当分明,怎能混为一谈?这徐招讨是徐宣抚的亲侄子,怎么说这种话?
“便无宣抚处置司迁往成州一事,大散关也非守不可,招讨相公何出此言?”刘子羽反问道。
“哼,当初大军集结之前,本帅再三劝诫不可轻动。上司置之不理,果有此败数万将士折在鄜州,此诚为西军未有之事让人痛心疾首”徐原带着几分怒意道。
不知道是因为他的问题无可辩驳,又或是其他什么原因,刘子羽没有对这这个问题加以辩解。徐原见状,继续道:“今天下大乱,北夷横行,朝廷所以倚仗者唯西军而已。鄜州之败,其影响之恶劣,不在陕西一地”
刘子羽仍旧沉默以对,他知道,在这个问题上纠缠,永远也说不清。徐招讨和徐宣抚各自站在自己的立场看待问题,永远不会有一个统一的结果。
“此番金军入侵,原本只有一路,在陕西并无举动。这正是西军养精蓄锐之时,只要对部队善加训练,钱粮多多积蓄,待数年之后,时机成熟,再行反攻之事才大有可为。如今却如儿戏一般,焉能不败?”
一阵牢骚发完,刘子羽从始自终不反驳,不辩解,也不发表任何意见。徐原歇了片刻,方才问道:“彦修此来,所为何事?”
刘子羽自身边取出任命状,起身上前道:“奉徐宣抚令,任命大帅为宣抚处置司都统制,总管诸军,主持对金军事。”
徐原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果然不出所料,三叔还真就拜我为都统制去收拾烂摊子。当刘子羽将任命状奉上时,他并不去接,而是话中带话地说道:“徐某何德何能?敢当此重任?”
刘子羽也不尴尬,将任命状放在对方身旁的茶几上,又取出一物道:“这是宣抚相公亲笔书信,请招讨相公过目。”
任命状他可以不接,但徐绍的亲笔书信他却不好拒绝,双手接过,也不避讳,当即拆开来读。刘子羽自回原坐,也不去看他,直到他将信阅毕。
徐绍在信中,从公义,私情,和徐原自身利益三个层面加以劝说。让徐大接任都统制,率军助战。措辞十分温和,而且绝口不提前些日子北路招讨司抗拒命令,不予发兵的事。徐大看罢,脸上阴晴不定。
刘子羽见状,趁机进言道:“招讨相公,凤翔于陕西之意义,相公比下官更清楚。凤翔若有失,金军前沿根据将会从延安往前推进八百里。若对方在凤翔站稳脚根,往西可图全陕,往南可攻四川,而往北,则是招讨相公的防区。今姚徐二位招讨率残兵扼守,旦夕不可保,莫说相公不发兵,便是发兵迟上数日,情势也可能大为转变。个中利害,望相公明察。”
徐原闻言看向他,不冷不热地说道:“人言刘彦修能说会道,在宣抚处置司中人称铁嘴,今日一见,方知传言不虚,真是说客之才。”
刘子羽面不改色,朗声笑道:“自古以来,凡为说客者,莫不切中要害,言之有物。如若不然,便是吹得天花乱坠,又岂能凑效?下官此来,固为上司之命,然所言之事,哪一桩哪一件,不事关泾原,不事关全陕?”
徐原一时无言,将叔父的信收好,沉吟道:“前番出兵,我北路讨司全军覆没,对士气打击极大,出兵一事,仓促不得。”左右现在也拿不定主意,先拖着吧。
刘子羽心知他这是举棋不定,犹豫不决,赶紧道:“招讨相公迟不得迟则生变姚招讨和张都统引六万军攻鄜州,回到的只有万把人,而徐招讨折兵两万,都是元气大伤。现在凤翔城中守卫的,都是些残兵败将,如何耗得起?”
“姚平仲关中推为小太尉,征战多年。徐九乃我弟,凤翔一时无虞。”徐原坚持不表态。你想诓我,姚平仲我不知道,老九当初兵力也堪称雄厚,就算交了一部分,又在鄜州折了一部分,他手里现在的部队守守城应该还不成问题。哪有你说的那么凶险?
刘子羽暗思,对方必有自己一番计较,此时自己再强求也无济于事,遂不再逼迫。只称在馆驿等候消息。
他走后,徐原一时为难。不去吧,一来违了节制,于公于私都说不过去。去吧,金军倾力而来,胜负难料。万一又败,自己都得搭进去。北路讨司现在恐怕是金军唯一忌惮的力量,如果自己也折了,那大势已去,万事休矣。
泾原路原有精兵五万,后来持续扩编,又得环庆王似和曲端旧部,总兵力超过十万,为三路讨司之首。即使张俊赔了进去,现在徐原手里仍有接近八万雄兵,实力不可小觑。他的部队,大多环绕渭州三面,摆在德顺军、镇戎军、原州、泾州四地,要支援凤翔非常容易,泾州南下,直接就是凤翔地界。可问题是,胜算并不大,这个险,冒不起啊。
“爹,那厮说什么?”徐严等刘子羽一走,马上就出现了。他现在最关心的,就是老爹也没有被刘子羽说动。
徐原却不答,指了指茶几上的任命状和书信,让儿子自己看。徐严匆匆上前,先就看到了任命父帅为都统制的命令,扔在一旁,又拿起叔祖的亲笔书仔细看了起来。阅毕之后,劝道:“爹,恕儿直言,徐宣抚这是在替自己打算。他想将功补过,将金军堵在秦凤大门外,不至于损失太惨。他这算盘打得响,却没有考虑到,万一失利,从今往后,陕西还有本钱去和金军对抗?儿认为,兵,万不能出此时,我们保全自己,就已经是为陕西抗金出力了”
他最后这句话引起了徐原的注意,转过头来,诧异地看着儿子半晌,又回过头去沉思不语。
徐严见状,趁热打铁:“金军锋芒正盛,他们希望的,就是泾原主力南下,与之决战。好一举歼灭西军叔祖和九叔已经折了大部,泾原兵不容有失,爹,不管他来硬的来软的,我们自己心里要有个打米碗啊。”
徐原听到这里,背负双手仰头叹道:“难呐,如果拒不出兵,而凤翔又丢失的话。莫说宣抚处置司,便是镇江行在,也会对我有意见。我们家虽然镇守泾原几十年,可这天下,还时官家的天下。”
徐严显然缺乏面对这种问题的经验,不以为然道:“官家远在镇江,此时金军怕是攻打甚急,哪能顾得上陕西?”
徐原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金人本来是只打中原,进而威胁江南的,此刻官家还在不在镇江都是未知之数。山高皇帝远,镇江行在对陕西,那是鞭长莫及。不过,如果北路讨司没有任何动作,还是说不过去,要怎么办,既能向上面交待,又不必去跟金军死拼?想来想去,只有一条路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