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他们吃的是角面臀肉,算不上好肉,但也不算太糟。阿夫塞说过,重要的是,迪博必须明白一点:食物只是获取营养的方式,而不是一种感官享受。
尽管这个话题可能不是最好的餐间谈话内容,和平时一样,他们的对话自然而然转向了哈尔丹和亚布尔的谋杀案。
“你得承认谋杀是有规律的。”迪博说道。
“谋杀的对象都是我的孩子?”阿夫塞说道。
“不可能是巧合。”
“是,我也这么认为。尽管他们两个都是学者——”
“有这种可能,”迪博说道“他们被一个想害你的人杀死了。”
阿夫塞枯萎的眼睑奇怪地眨了几下,这是他能做的最接近眨动瞬膜以表示惊奇的动作了。“害我?”
“你有敌人。我敢说比我的还多。你熄灭了上帝头上的光环,你启动了出逃项目,不是所有人都支持这个计划。某些鲁巴尔仍然视你为‘那个人’,但他们中也有人认为你和拉斯克一样是个假先知。”
“我是个瞎子。如果有人想让我死,应该不会太难办到。”
“或许吧。也可能只是想恐吓你。”
“他们成功了。”
“或者,它也可能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或者娜娃托才是关键。他们也是她的孩子,而且她正领导着出逃项目。”
“说得对。”
迪博沉默了好一阵子。随后,他缓慢地说:“你对娜娃托的了解究竟有多深?”
阿夫塞的爪子伸了出来。“我不喜欢这个问题的口气,迪博。”
“你当然不会喜欢,我的朋友。但我必须问这个问题。就像你经常说的那样,一个领导对自己必须做什么很少有选择的权力。我再问一遍,你对娜娃托的了解究竟有多深?”
“非常深,我不会怀疑她是谋杀犯。一点也不。”
迪博耸了耸肩。“我也没有怀疑到她。”他说道“我的想法是,我必须怀疑任何人,她显然与被谋杀的死者有联系——确切地说,存在亲缘关系。”
“她应该被排除在嫌疑对象之外。你也可以问问我是否应当为谋杀负责。”
迪博轻声道:“阿夫塞,如果我认为你有能力——我是指身体上的——做出这些野蛮的行为,是的,我也会问你。我不会低估你的能力。我知道你在狩猎方面的威力。我现在虽然正在接受与黑死兽战斗的训练,但我仍然认为自己根本不是你的对手。可你确实瞎了,这两起谋杀案中的作案手法不是瞎子能办到的。”
“有一种东西叫信任,迪博。有些人你不会去怀疑,在你的潜意识里,你完全信任他们。”
“是的,我的朋友。对我来说你就是一个;我能将生命托付给你。我知道你信任坎杜尔,希望你同时也能信任我。但是,请原谅,老朋友,你在有关信任的问题上同样也是个瞎子。你怀疑杀手是偷偷接近被害者,但你忽略了最明显的推断。”
“哦?”“是的。最明显的推断是,哈尔丹和亚布尔认识这个杀手,而且非常信任他或她,允许他或她接近他们。”阿夫塞的表情极为震惊,但国王无法分辨阿夫塞的震惊是因为他话中的内容,还是因为他意识到了自己的愚蠢——竟然没有想到这一点。迪博继续道“他们两个显然都让杀手进了屋子。他们显然没有因为这个人的出现而感到恐惧,事实上,他们甚至没了地盘争斗本能。”
“有什么人值得他们这么信任呢?”阿夫塞说道。
“哈,这就是我的观点!”迪博说道“哈尔丹和亚布尔可能会信任各自的同伴,但他们的职业不同,他们的同伴也不会有交迭。他们可能会信任各自的邻居,但他们住在城市的不同地段,同样,邻居也没有交迭。但是,他们的确同时信任他们的父母,你和娜娃托。”
阿夫塞沉默了,消化着迪博的话。最后,他开口说道:“别忘了相互之间。”
“嗯?”
“他们之间也互相信任,亚布尔和哈尔丹。事实上,我所有的孩子之间都互相信任。毕竟他们是育婴堂的玩伴。育婴堂的玩伴好得就跟一个人似的。但一个人怎么会想去杀掉他的兄弟姐妹呢?”
“我的兄弟,”迪博说道“想杀了我。”
阿夫塞再次陷入了沉默。
“你得面对它。在原先提出的怀疑对象血祭司麦里登和其他一些名字之后,你必须加上瓦博—娜娃托和你剩余的孩子。请相信,我的心情和你一样难受。”
“你强迫我接受这个让人难受的观点?”阿夫塞说道。
迪博磕了磕牙。“我们的角色互换了,朋友。你以前强迫我和其他昆特格利欧接受了‘上帝之脸’不是真神。”
他们又一次沉默了。最后阿夫塞开口道:“我会考虑你的建议,迪博,但我仍然偏爱这个看法:杀手偷偷接近了我的孩子。”
“当然,”迪博说道,暗自决定不要再逼他了“当然。”他停顿了一下,从骨头上撕咬下一块肉,企图转变话题“顺便问一句,阿夫塞,你知道你女儿戴纳克司已经到了首都吗?”
阿夫塞抬起头。“我还没听说。她来了吗?”
“是的,她来了。从楚图勒尔省过来,来得很快。路上肯定吃了不少苦头。”
“楚图勒尔省。”阿夫塞重复道。
“醒醒,我的朋友。戴纳克司住在那儿,你忘了?”
“我知道。”阿夫塞说道“只不过,用来杀死哈尔丹和亚布尔的镜子是在楚图勒尔省生产的。而你又说戴纳克司来了这儿。”
“是的,来向她死去的兄弟姐妹致敬。”
“这么快就到了?我在想,不知她到这儿多长时间了”
托雷卡再也不会因为地面的震动吃惊了。他,以及其他住在皇宫里的几乎所有人,都已经习惯了迪博的训练。国王跑过他附近时,托雷卡注意到,国王的肚子与地面之间的距离比以前大多了。他冲着国王喊道:“今天跑了几圈?”
响起迪博的声音,夹杂着吃力的呼吸声。“五圈。”
托雷卡的眼睑眨动着。他怀疑自己是否能跑这么长。
“坎杜尔,”阿夫塞说道,他们正沿着首都内一条鹅卵石路前进,路两旁排列着土坏房子。“你认识我的女儿加尔普克。”
“是的,没错。一个伟大的猎手!她的小队抓到那只黑死兽的方式——太精彩了。”
“是的。那么,你见过她打猎?”
“哦,是的。一个千日前,我有幸和她一起打过猎。她从你那儿继承了很多动作和狩猎技巧。”
“她在追踪方面的本领怎么样?”
“非常好。她在我之前很久就发现了猎物的踪迹。”
“在追踪时,她会惊扰猎物吗?”
“不会,她追踪时很安静。”
“潜行。”阿夫塞说道。
“什么?”
“潜行。盖索尔用这个词来形容偷偷接近亚布尔的凶手。潜行。”
“明白了,但是——”坎杜尔在一个十字路口前停住脚步“我们最好别再朝前走了。”他说。
阿夫塞马上停住脚步,他的拐杖在面前的石头路面上划出一道弧线。“为什么不?有什么不对吗?”
“太拥挤了。那儿至少有八个或十个孩子。”
“孩子?”阿夫塞道“我喜欢孩子。”
“但是太多了!”坎杜尔说道“他们长得很快,现在已经快到我的腰部了。”
“孩子没什么体味,”阿夫塞说道“我应该可以穿过这么一群人。”
坎杜尔异常焦躁。“但我不能,阿夫塞。我能看到他们下一个路口那儿有三个成年人也停了下来。他们同样不知道该往哪儿走。”坎杜尔的尾巴在石头地上狠狠地拍打了一下“该死的!这地方已经挤得让人无法忍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