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在常安离去的最初几天里，莫非因为心中怒气未消，并没有对她多加上心。他已经是一个有独立生存能力的人了，不需要常安的时刻守护，这种心情在一周后逐渐转变，常安的长期不归让他担忧起来，面对此而无能为力，焦虑的心情随着时间而加深，然而突然的转变让他将心思转移到了别处。

    莫非遇见了他的亲生母亲，在一次关于觉醒者精神力研究的研讨会的上。他的母亲，那个叫做曲舜华的女干事，位于幕后掌控着全场。她是那场研讨会的负责人之一。当时莫非的心情可谓是五味杂陈，在他记忆中母亲是一个飘渺的形象，自小形成的复杂母女关系让他无法开口给这个女人叫母亲。再三思索，他还是决定在研讨会结束的时候走到她面前，装作询问的模样去和她交流。他想知道这个称为他母亲的人还能不能认出他来，末世中分离六年多以后，他想知道她看见他会有什么反应。

    曲舜华的反应出乎意料，又在意料之中。她看见莫非，起初震惊、眼眶迅速红了，并且欣喜地将他搂过来。但她一向是个自控能力很强的人，没有让情绪当场发作，而是果断地给莫非做了安排，留下了联系方式。自那以后，她便毫不犹豫地将莫非的情况打探清楚，并按照她的指示给他安排了新道路，毕竟，这是他失而复得的孩子。在莫非看来却并非如此，他自小受母亲冷落，情感淡薄，而曲舜华所表现的出来的亲情在他看来多少有点虚伪。后来他知道他的同胞兄弟，年长三岁的哥哥已经在末世中不幸遇难，于是不禁对她生了同情。血缘关系依然在，莫非感受到母亲的关怀，心软了，接受了她的提议。

    曲舜华是科研机构的负责人之一，她精明能干，揽一手权利，与各方势力交涉。她凝视着莫非，见到后者在缺乏她庇佑的情况下依旧衣食不愁、身体茁壮，既欣慰又狐疑，莫非对她的打探表现出冷淡的态度。他不愿意暴露常安的存在。曲舜华没有强迫他，尽以闻言软玉相劝，他是她唯一的儿子了，她预备要把最好的给他。

    莫非想到，或许自己这种精于算计的性格正是遗传自母亲。她擅长笼络人心，为了达到目的不惜违背自己的意愿，现如今她和上层权贵来往，而且靠着自己的魅力找了一位能够为她提供裨益的新丈夫。她本就出身不俗，在末世中也没有落到凄惨的境地，而是高高跃起于众人之上。

    莫非进行了精神力测试，在达到A级的评测结果后顺利被安排进了京都觉醒者部队中国的少年班。曲舜华对这个结果很满意，她知道自己的儿子并非俗物，从他的眼神情态还是具体的行动力之中，她可以窥见远大的前程。怀着这样的梦想，她对孩子的感情迅速升温，不遗余力地将他接纳进最好的圈子，并且已经在为他的未来铺设道路。

    莫非理解并且接受这一切。他依从母亲的意见脱离了原来的群体，如今看来那只是下层人挣扎求生之所，尽是三教九流，而母亲带给他的是新的世界。这个不满十四岁的孩子，小小年纪已经对世俗人性有所洞察，他能够快速适应任何一个群体，也能因为利益考虑而迅速将自己从群体中剥离。

    他和常安已经一月多不见，按照常安的感情，两人本该好好和解然后倾诉这些日子来的遭遇。但是莫非的心态早有不同，他心里是记挂常安的，但是更多的注意力在新环境中面临的人事上，但是这些事情他又无法与常安交流。莫非以为常安的离去完全是脾气作祟，而长久不归也是由于尸族的习惯，纵使她从未像这次一样离开那么长久，她到底遭遇了什么——具体细节莫非也并不注意了。

    “我现在在少年队，刚融入队伍，很多条令还没有适应。我时间有限，一周能回来两次。”他简单地说道，作风简练干脆，那是从他母亲身上学来的。

    常安脸色并不好，莫非有母亲了，那对他意味着什么，对自己又意味着什么呢？

    两人只坐下简单地谈了两个钟头左右，莫非讲得很多，他滔滔不绝：“我很吃惊，我以为我妈妈已经死掉了，虽然她末世前就是很能干的那种——但是她现在很好，而且对我也很好，而且她能够帮助我。我没有告诉她你的存在，你的身份会是一个问题，我觉得应该隐藏这一切，如果碰到打探消息的人，你就说我们是一个队伍里的朋友，除此无它。沉默是最好的，我不会让妈妈在你身上做什么打算。在一年前你还能完全地保护自己，但是今非昔比，你要小心别中了人家的诡计。”

    他又讲起自己的情况：“新环境很适合我，在那里我能够长远发展。那些伙伴都是觉醒者，我觉得他们很有意思，同龄人都心思单纯，我可以不用装模作样。要成为他们之中的佼佼者，要做到最好，这对我来说并不困难。”

    “你一向都很厉害的。”常安附和他。

    莫非受到鼓舞，感觉更加舒畅，他又对现在的处境做了许多分析，为自己勾画出一副美好的宏伟的蓝图。他十分自信，甚至有些自负，断定自己能够在新的组织里如鱼得水。“在这个世界里，从不存在可以徘徊的灰色地带，要么成为狩猎者，要么成为受害者，我深深明白这一点。弱肉强食是自然的原则，我当然不会做被动的一方，对我来说，只有占据那个最强者的位置才最有意义。”

    常安没办法反驳他。

    后者沉浸在自我的构想中，以至于完全忘记了听众的感受。也许是两人太过熟悉了，他在她面前不必惺惺作态，心里想什么都倾吐而出，以至于忘了去体会对方的感受和想法。要知道常安此刻并不好受，她本该高兴的，但是高兴不起来。对常安来说，这种变化只意味着一件事：莫非要离开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