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衣闲话三

    在成都生活那两年，常去望江公园的露天茶园。竹林、竹篱、竹廊、竹椅五毛一杯清茶，三两朋友小聚，天南地北神吹胡侃，或一个人半躺在宽宽大大的竹椅上，懒懒地读一本书。累了，头一仰，书就合在脸上，迷迷糊糊睡上一觉。茶园里常有一些衣着简朴的人，手持叮当作响的工具，过来问你要不要掏耳朵。

    一天，我和一加拿大朋友david来这儿喝茶。david 是我多年的朋友，93年我大学毕业分到成都郊县一中学英语，而他恰在附近一职工大学任教，我们常去同一个小饭馆吃饭，就这样认识并成了好朋友。后来我离开了四川，而他去了法国，继续攻读他的人类学博士学位，就这样失去了联系。没想到几年后，又在成都相逢。

    david对中华文化尤其是东方神秘文化有着异乎寻常的兴趣，他的博士论文竟然是道家文化和气功。david信奉巴哈依教，此教是伊斯兰教的一个分支，但不象传统的伊斯兰教那样极端。他们不排斥其他的宗教，认为无论什么宗教，只是形式上的差别而已，最终目的都是向善。该教主张不同国家，不同种族，不同宗教信仰的人和睦相处，鼓励信徒去别的国家定居，和别的国家和民族的人通婚。david也娶了一位美丽而温柔的中国女孩为妻，定居中国了。举行婚礼的时候用了三种仪式，中式的、基督教、巴哈依教，搞的兴味盎然。

    david中文特别好，much better than my speaking english！我们在一起时，我说英语他讲中文。我的思想受佛家影响比较大，这并不妨碍我们畅快的交流。谈兴正酣，一个掏耳朵的人叮叮当当地过来了，乐呵呵地说：“两个老师，我给你们掏下耳朵嘛，舒服得很，三块钱一回。”我对掏耳朵一直心存恐惧，小时候，母亲每隔两三个月就要给我掏一次耳朵，每次都弄得我呲牙裂嘴，却又不敢动弹。而弟弟却乖乖地把头枕在母亲的大腿上，眯缝着眼睛，显得很享受，让我嫉妒得不行。没办法，我就是无法忍受异物进入耳朵的感觉。david却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头一歪就要试一下。这可乐坏了那家伙，给老外掏耳朵毕竟不是常有的机会。他姓陈，要我们管他叫陈耳朵就行了。看得出，他的手艺的确非常纯熟，边掏边和我们讲一些趣闻轶事，我们都听得入了迷，不知不觉中便做完了活。david扭扭脖子，很惬意的样子。在他俩的鼓动下，我也动了心，决定冒险再试一次。陈耳朵安慰我，这一带数他手艺最高，若掏得不舒服，他可以分文不取。

    我紧张地闭上眼睛，把头歪靠在椅背上。陈耳朵不紧不慢地给我按摩了一下头部、颈部及耳朵四周，让我松弛下来。在他的工具小心翼翼而又精确无比地进入我的耳朵时，我已浑然忘记了最初的紧张和恐惧，象一缕微弱的电流，舒舒麻麻的感觉传便了全身，竟有飘飘欲仙的滋味。秋日的阳光透过斑驳的竹林间隙，暖暖地熨贴在我脸上，所有的念头都被晾晒得干干净净，只想就这么睡上一觉。

    有人轻轻拍拍我的脸，醒了。眼见陈耳朵和david笑嘻嘻看着我，该掏另一只耳朵了。他俩一直在聊天，我却真的睡着了。

    “我给你算一下命吧，不收你的钱。”陈耳朵说“要不你又要睡着了。”

    你这人呢，在外奔波的命，故乡的水土生你但不养你

    你这人呢，心地好，朋友多，就是太过任性，易遭非议

    算命的人我遇到过不少，但象他这么说的我还第一次遇到，而他并非靠算命来维持营生的人，他只收人每次三元掏耳朵的钱。

    我惊讶地问他，你凭什么算得那么准？

    他哈哈一笑，轻描淡写地说：“我掏耳朵掏了二十多年了，啥子样的人没见过？看你的耳朵，就晓得你是怎样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