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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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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你父女真正团叙之后,再破费好了!”

    “江小姐,是否答应帮忙到底?”

    “目前也只不过是循例的手续问题,请放心!上头我们还是有相当多的朋友,会肯帮忙。”

    “对,听说你们投资的工业村计划相当受器重!”

    “还好,重重地跌了一跤,犹有余力,作背城一战。”我的话把霍守谦又一次的迫到墙角去。

    “告诉我,你这种擅盘的大经纪,一探听了消息,就造淡或造旺某只股票,出手时是不是有种操生杀大权、威风凛凛的感觉?”

    霍守谦尴尬地笑了,答:

    “也只不过是一种职业上的技巧而已。”

    “你这技巧可捧过多少人上青天,送过多少人下地狱呢?”

    “江小姐,我并不如你,出身好、教育好,你有甚多的选择!”

    “然,我仍给人暗算。”

    “江湖风险,无日无之,今日你来,他日我往,一次的成败,不足以论英雄。你完全可以自由选择,忘记前事,另起炉灶,或者一有机会,就重开干戈、逐鹿中原,且看鹿死谁手。”

    “你肯跟我合作?”

    我望住霍守谦的眼神,并不比他脸上浮现的表现更简单。一种震慑与诱惑的光芒,投射出来,照得见他的惶惑惊骇,欲拒还迎。

    我伸出手来,让霍守谦紧握。

    良久,我才收回了手,说:

    “今晚算是我们合作的开始。”

    我举杯,跟他饮胜。

    然后,我说:

    “真没想过,你有这么大的女儿。当时几个从小跟父母失散的姓霍女孩档案交到我手上来,看见了霍小清的背景资料,还真不敢肯定你就是她父亲。然,再细心看清楚相片,就真有点信心了。”

    霍守谦急切地追问:

    “小清她模样儿似我!”

    “嗯!都有一对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很好看的浓眉,还有小小年纪,就有种不怒而威的表情,很教人一眼看上去,就不易忘记。”

    这当然是一番令霍守谦非常非常受用的说话了。

    我早说过,先把一些有自卑感的人,一掌打跌在地,才伸手搀扶他,他对你的感激与信服,尤在于你巴巴地跟在他屁股后头讨好奉承之上。

    有很多人天生地犯贱!

    我敢赌,如果我一开头,就忙不迭地找机会巴结这姓霍的,以为可以获得他的青睐,继而站到我一边去,就未免天真了。

    这种人的第一个反应,必是怀疑我的结纳,是伺机将他利用,甚而向他本人报复,一旦提高警觉,就很难于接近他以致于驾驭他了。

    这叫欲擒故纵,欲扬先抑。

    用心地耍起手段来,不见得我就没有两手。

    毕竟虎父无犬子。

    也许,在我潜藏的血液里,有父亲的深沉与狠绝。

    母亲呢,我自小无缘相见,想她必是个仁厚直率的妇人,才搅到我往往在勇往直前之中,时有妇人之仁。

    性格上的矛盾,使我时生难堪,踌躇不前。

    霍守谦打断了我的思路,他说:

    “可惜,女儿跟我一般,定是没读得成什么书。”

    “那有什么要紧呢?女子无才便是德。”

    “时代不同了。”

    “人要是天生精灵聪敏,雄才大略的话,念书只不过是步上青云的捷径而已,潜质优秀的,只要时来运至,自然能成大器。”

    我的说话一直说得霍守谦有点眉飞色舞。

    他最爱听的活,也无非是否定正途教育对一个人的社会地位以至于发迹的机会都并无影响而已。

    他这种闲日连自我进修都不劳费神费心的人,的确需要朝这方面想,才能压得住蠢蠢欲动的自卑感。

    人不一定要跑到高等学府去念什么学位,抑或文凭,全凭自修,也是可以学富五车,满腹经纶的。

    只不过是前者是人家代为铺排计划的训练过程,只须拿出时间来,那条路并不难走

    反而是后者,需要极大的自制力,自行披荆斩棘,方能杀出一条血路,到得彼岸。

    没有多念书的人,跟多念书的人总是有分别的。

    分别不是在于哪一种人会发迹,抑或哪一种人更易直上赡宫攀丹桂,而是在于有一些事,读过书的人不忍心出手做,未受过教育的人则会手起刀落,毫不容情。

    以我和霍守谦为例。我就最肯定,我决不忍陷害无仇无怨无辜的人。

    他呢,利益当前,无所谓仁与义。

    我仍笑眯眯地望着霍守谦,继续布下我的天罗地网:

    “而且我总觉得一旦成了大器的人,风采就自然过人。

    你何必太为小清担这个心!只要平安出来,跟你团叙就好。”

    霍守谦情不自禁他说:

    “真没想到,我们可以由敌人变成朋友。”

    “这年头,也实在太滑稽了,是不是?这边厢才是佳偶顿成怨偶,那边厢已谈笑息干戈,化敌为友了。”

    “是我的运气!”

    “也许是双方面的。”我笑:“夜了,我们改天再约时间见面,我这就得回家去。你有车子开来吗?我遣走了司机,这就要劳驾你送我回去了,成吗?”

    “当然,当然!”

    葛懿德当初探听有关这姓霍的消息,曾给我说:

    “霍守谦对于他的亡妻情深款款,永志不忘,总是每个月上坟,也不花天酒地。”

    对。资料无误。然,葛懿德并未分析这里头的原因,只为这姓霍的自视甚高,他的选择并不随便。

    以他的要求和眼光,也很容易变得高不成,低不就。

    以他如今的成就,长久性的续弦也好,短暂性的双宿双栖也好,他当然不肯要一些蒲柳之姿,甚而小家碧玉。然,要高攀豪门望族,或是专业女性呢,又谈何容易。他所拥有的也无非是几千万的身家而已。

    单就他今晚的表现,我就太肯定,肉已在砧板之上,要如何处理,权操自我。

    世界上永远忠贞的男人,已如恐龙,绝了种了。

    翌日,我亲自拨电话给朱广桐,说:

    “朱翁,拜托你尽人事,赶快替那霍小清申请单程来港证!以我们在国内投资之巨,人面之广,这不应该是件太难办的事,朱广桐一力承担,且很决就给了我一个肯定而愉快的答复。

    我拨电话给霍守谦时,完完全全地踌躇满志,连声音里都透着阳光似的。并非他父女快将重逢而欣慰,只是看到我计划的逐步得逞,一种绝对的满足感,弥漫全身,舒服得笑出声来。

    “你要怎么样酬谢我了?”我问。

    “你说,你说,只要办得到,愿效犬马之劳。”

    “一百枝白玫瑰,这个周未送到我家里来。我在家设宴,替你庆祝乳燕归巢,好不好?”

    对方一定是呆一呆,因为有那么几秒钟的沉默出现,然后才听到他一迭连声他说好。

    周未,一大清早,走下饭厅去吃早餐时,菲佣就抱住一大束的白玫瑰走进来,不用看名片,我也知道是谁送来的。

    我嘱咐菲佣说:

    “把九十九枝白玫瑰插在饭厅里,另外一枝插在我的床头。”

    局是布办了,只等那心甘情愿上钩的人出现。

    准七时,江家的门铃就响。

    女佣把霍守谦带进来。

    他穿一套宝石蓝的西装,蓝底起白点领带,一双薄薄的皮鞋,头发浓密光泽,满脸笑容,很一表人才似的。

    谁会看得出他是个胸无点墨的江湖捞家?

    今晚,我当然地刻意打扮过。走下客厅来招呼他时,分明看到对方眼神闪亮。

    我挚诚地用双手跟他紧握:

    “恭喜!大概是几个月的样子,小清就可以来港了!”

    “肯定?”

    “肯定,请放心。”

    “每日一百枝白玫瑰都不足以表示我对你的感谢。你收到花了吗?”

    “嗯!谢谢你。我们这就到饭厅去,你便可以看到那束漂亮的花了。”

    一大蓬的白玫瑰,插在一个高身阔口的拉列水晶花瓶内,放在长餐桌的正中,跟二十张套了鲜红软缎椅罩的餐椅,和那巨大的古铜吊灯,相映成趣。毫无保留地显出了浪漫高贵的气势。

    霍守谦一定被这个气氛奉承得飘飘欲仙了。

    我安排他坐在我旁边,没把他放到餐桌的另一头去。太遥远的距离,令我难以看清楚他的表情,听清楚他的说话。

    这一晚的约会,于我,是重要的。

    席间,我替霍守谦频频添酒。

    “谢谢,不能多喝了。”

    “为什么呢?这是你开心的日子!”

    霍守谦脸上的喜悦遮不住那一份羞涩,在酡红的肤色下,蠢蠢欲动,叫人很容易就能看得出来。

    他连忙答说:

    “对,对,是我太开心的日子了。很有点酒不醉人人自醉。”

    说这话时,他正正拿眼看我。就为了这个眼神,把他心上的秘密出卖了。

    我已是过来人,不难明白男人的心态。我的大门慢慢敞开,欢迎霍守谦逐步走进来。然,一下子就让他登堂入室,就未免有失高贵,还有一段迂回曲折的长廊,他需要好好地走完我举杯,说:

    “干了这一杯,祝你骨肉重逢!”我先把酒一饮而尽。

    霍守谦语气带一点点的怜惜,问道:

    “你这么能喝吗?”

    “独酌纵然无味,酒入愁肠愁更愁,然,还是习惯下来了!”

    这么一个回答,当然是故意营造的。一般情况下,相识不久的男子,我才不会说这种引他想人非非的话。

    姓霍的,果然又上当了。

    “总会有日有人欣赏你的善心与可爱,愿作裙下不贰之忠臣。”

    我苦笑:“我不信善有善报,你信吗?你当然是不信的,否则,早些时,就会对利通下不了手!”

    霍守谦的脸涨得紫红,讷讷地说:

    “你仍没有谅解我?”

    “你需要这份谅解吗?”

    “需要,极之需要。”

    霍守谦望住我,眼神的热炽,一触即发,威力足以燃烧掉整个饭厅,甚至整幢江家巨宅。我也望住他,一派无可奈何,似瞑还怨。

    “可知你出手过重,我的损失至为惨重。要释怀,并不容易。”

    “让我补偿,真的,福慧,请给我机会。”

    霍守谦冲动地握着我搁在餐桌上的手。

    我没有回避,回望他时,刻意地把一份难为情写到脸上去。因为我肯定这个表情,会得额外惹人怜爱。

    “你答应?”我轻轻地问。

    ‘答应。尽我的一切力量,回报。”

    “杜青云的联艺,如何收购?”

    打蛇随棍上,我直截了当地问。且,慢慢地缩回了手。霍守谦微微一愕,随即问:

    “收购联艺,单单是为了要撕杜青云的脸皮?”

    霍守谦真是个老江湖,他完全明白,若只为让杜青云丢一次架,劳师动众,实在不值得。因而有此一问。

    我答得异常率直:

    “杜青云在我手上骗去的资金约七亿,约有半数要摊分给那家跟他联手对付我的美国电脑公司。当然,他得到富达行霍大侠你的辅助,做低利通银行股份的一买一卖,结果进帐多少,我还没有这条数。”

    霍守谦有些腼腆,说:

    那一役,他所得的,不足一亿。”

    “那么,杜氏的资产绝对不会超过五亿。”我心上盘算,这五亿,又有多少成是握在杜青云手上让他自由运用呢?可有过户给陆湘灵,让她分持资产,那就不得而知了。

    霍守谦笑微微他说:

    “你想凭联艺收购战,将杜青云的资金全部缚住在他反收购的行动上去,是不是?”

    他一涉本行,就心思敏锐,话头醒尾。

    难怪霍守谦在证券行内高据宝座。富达能有一日,做视同济而稳坐华资经纪行的第一把交椅,实因他对股市运作之熟识,玲珑剔透,点石成金,居功至伟。

    我点头,表示同意。然后静待霍守谦的献计。

    “你若提出收购的话,就未免太着颜色了。杜青云心知过往的恩怨,不会轻易上当,即使我从中怂恿,也不大有用!”

    “这不是个大问题。”我答。

    要以一个隐蔽的身分或借另一个集团出面进行收购,并非困难。霍守谦认真地跟我研究:

    “你提出恶性收购,而希望杜青云跟你展开争夺战,把联艺的股价扯高,到头来,就算弄至姓杜的再以一大笔投资进注联艺,也不见得能害他血本无归。”

    生意若果仍然大有可为,又何惧增加成本?

    我答:“如果杜青云手上的几个得意的大型计划,都功败垂成呢?他以高价把联艺的股份抢回,就必然焦头烂额了!”

    霍守谦笑:

    “杜青云会不会这么不小心?这么天真?”

    这句说话无疑是指桑骂槐,认为我太草莽、太轻敌。如果在平时,我或会难为情,甚而恼怒。然,这一次我心平气和地受教。

    “你的意思是?”

    “杜青云手上的得意计划除非已经作实,百分之一百肯定大有可为,盈利极丰。否则,你收购联艺的价钱一旦高企,他有可能拱手相让,收妥一笔真金白银的数目为上,你岂不是平白让他冷手执个热煎堆?这个险,人人都可以冒,单独你不可以。”

    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说得太对了。我决不能再败在杜青云手上,更不能予他任何着数。

    霍守谦提点我的,都是关键性的问题。

    一直以来,我的部署虽不致于是一厢情愿的构想,的确是根据联艺业务发展而起掣时作用的几步棋。然,仍不足以实斧实凿地使杜青云非拥有联艺的股份不可。很简单,我查知联艺分明有意想买入大温哥华区内的列治文一块地皮,兴建巨型的货仓,以此作为投资移民计划。如果哥伦比亚省投资厅一旦首肯,他拿着这个计划向有意移民的港台人士兜售,随时集资一亿加元,易如反掌。手上游资因而起码有三年松动调度,因为依一般投资移民计划,三年后才需要把移民者的本金或相等于本金百分比的物业归还。

    我的原意是,只要时间配合,联艺一递了投资申请,成竹在胸之际,我就运用自己埋伏在加国投资厅内的势力,对联艺计划采取拖延政策。

    收购联艺的行动亦于此时开始,我睹杜青云踌躇满志,必不舍弃,一定进行反收购,到他反收购成功了,大量资金放在联艺股份上;偏偏加国投资厅的正式批准迟迟未发,单是赔上利息就已够他肉刺。何况,消息传出市面,说这块到口的肥肉可能有变,股份一定滑落。

    除了这个计划之外,杜青云在新界,希望补地价以兴建。

    商住楼字,以及把机器搬入大陆,原本都是极具前景的生意。然,我的联络网,已成天网,疏而不漏;前一项发展,受制于政府签批。一样可以采取拖延政策,使他的资产跟希望一齐狠干。后者呢,当局要鼓励或不鼓励某一类工业,一般很尊重和听信有大投资于国内者的意见。要起破坏作用,不会太难。三路夹攻,原是可以给杜青云制造出一条绝路来的。

    然,霍守谦头脑比我清醒。他说得对,所有生意若未曾签约,落实利益,吸引力仍不足以使杜青云作出孤注一掷的决定。他若按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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