蹚将们好酒好肉地过着新年,会赌博的部贪迷着赌博消遣。一天下午,菊生和王成山到票房去玩,恰巧一大群蹚将把一张方桌围了四五层,正在押宝,吵叫得非常热闹。菊生和王成山觉得有趣,便挤在人堆背后,站在土坯上探头向宝桌观看。出宝的宝倌是独眼的李二红,头上戴着一顶瓜皮帽,帽沿下压着一条叠成巴掌那么大小的蓝布首帕1,这着前额和眼窝。不管人们怎样吵叫,李二红只不抬头,也不说话,人们别想从他的脸上看出来一点消息。开宝的宝信是赵狮子,坐在二红的身边。虽然押宝的人少说在三十位以上,钱码子摆满方桌,而且还有些不住移动,但赵狮子也不抬头来看人面孔,单凭着听声音和看见手上的特征,他会记得每一个钱码子的主人是谁。每一宝揭开后,该吃的吃,该赔的赔,兼算积帐,或找或补,不错丝毫。菊生和王成山对于赌博虽不懂,但也在人堆后挤来拥去地看得呆了。
1妇女蒙在头上用的。
陈老五挤在第二层,用很小的钱注小小心心地押宝,时常在快要揭宝的时候又不放心地把放好的钱码子挪个地方,惹得赵狮子十分不快。“输不起的不要来!”狮子叫着:“操你先人的,不准挪动!”好像运气故意和陈老五开个小玩笑,他连着输了多次,输得他的新刮的脸皮上罩满了颓丧气色。把怀里的铜壳子输光以后,陈老五又从最里边的衣服口袋里摸出来一个沉甸甸的小纸包。绽开了一层布片和两三层纸,里边是十几块白花花的银元。陈老五把银元数了一遍,犹豫了一会儿,决心拿出来一块银元,其余的仍旧一层一层地包裹好,塞进最里边的那个口袋。他把这一块银元兑成铜壳子,不一时又输得只剩下三个当百的大铜壳了。陈老五的脸色越发难看,咂咂嘴唇,嘴里不干不净地嘟噜着,好像在抱怨自己,又好像在咒骂别人。他把三个铜壳子狠狠地往桌上一拍,手按在铜壳上,久久地不肯离开。那枣树皮一样的手背在铜壳上轻轻颤动了一会儿,当快要揭宝时候,他忽然不放心地向二红的鬓触上瞥了一眼,迅速地拿起铜壳子。宝一揭开,陈老五又失悔又生气地用手向桌上一拍,骂着说:“他妈的,真例霉!”他又在宝桌边犹豫片刻,摇着头咂咂嘴唇,从人堆中挤了出来。
“五叔,你输了多少?”菊生拍了一下陈老五的肩膀问。
“他妈的,输干啦,”陈老五愤愤地说。“今儿好像是摸着姑姑子的x了,一出手就不顺!”
陈老五走出屋子,在门口立了片刻,转回头来喊:“菊生,你出来,咱俩商个量。”
菊生跑出来站立在陈老五的面前,用眼睛问:“商量啥子?”
“把你身上的两串压岁钱借给我,”陈老五用硬邦邦的手掌按着菊生的头顶说“我要再捞捞本儿。”
“要是再输了呢?”
“输了拉倒,过几天我手里有钱的时候就还你。”
陶菊生一肚子地不高兴,无可奈何地把所有的钱都掏出来,递给陈老五,眼睛带怒地看着他翻身回屋,挤进人堆。王成山从屋里走了出来,小声问。
“你把钱借给他了?”
“他都要去了。”菊生说。
“只要他赢了,也许会还你。”
“哼,肉包打狗!”
菊生气得撅着嘴,拉着王成山走出了票房院子。他们正在大路边站着不知道到什么地方去玩,瓤子九匆匆地从里边出来。拍了一下菊生的后脑勺,问:
“你两个站在这儿干啥的,不跟我去玩玩么?”
“哪儿玩,瓤子叔?”
“听说管家那里逮住了一个探子,你们跟我去瞧瞧去。”
他们刚跑到管家的所盘的宅子门外,看见薛正礼同另外几个蹚将头急急慌慌地从里边走了出来。一见瓤子九,薛正礼挥着手说:
“老九你快回去,叫他们别再赌了,快上围子!”
“啥事情?”
“有军队”
薛正礼话没说了,管家的李水沫戴着一顶红风帽,噙着纸烟,带着一群护驾的走了出来。他瞟了大家一眼,没有表情地吩咐说:
“别慌集合,让我自己到围子上望望再说。”
大家都跟着他爬到寨上,向着西边的岗上望去,果然发现十里外的岗脊上隐隐约约的有大队军队向这边行进,起码有五百以上。瓤子九指着隐约的军队说:
“好家伙,真要来跟咱们干了!”
李水沫向背后一位护驾的说:“去,把那个探子拉出去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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