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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火熊熊大劫天津卫病恹恹权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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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日到了德州城外,只见旌旗招展,刀剑如林,正不知为着甚事。泊定了码头,不敢就登岸。1李富和一个船户上岸去打听,一会儿回来,那船户慌忙开了船,往下站而走。棣华问道:

    “这不是德州了么?为甚还走?”李富道:“方才打听得京城已被洋兵打破了,天津也失了。此刻各省督抚都兴兵勤王。这岸上是山东抚台袁大人的勤王兵,方才到此,正要封船,由水路进京。所以船户忙忙开了,是恐怕被官封了船,白当苦差。”2棣华道:“他便如此,我们为甚要多走一程?你可去问问他们,怎么说法?”李富听说,便从船舷上,往后艄问船户去了——

    1惊弓之鸟闪烁。

    2原来如此。

    白氏道:“我有一句话和你商量:我们自从离了静海之后,一路上还算平安,只是我的病一天重似一天了,药是早吃完了。我此刻思家甚切,与其在这里耽搁住,不如和船户商量,就叫他直到清江浦,我们由镇江附轮船回上海罢。”棣华道:

    “母亲不说,女儿也想过来,这个本是最好的办法。但是我们在八百户约下人家德州相会的怎样了?”1白氏道:“这个呢,怪不得你老记着不肯忘,便是我也时常记在心上。但我想他又不是个呆子,那有尽着耽搁之理,此刻早到了上海了。不信我们到了上海时,包管他已住在我们家里了。”棣华低头一想道:“万一他寻这里来,我们走了岂不误事?不如仍回到码头上,仍旧写几个字帖儿,在码头上要路贴下,说明我们已经南下,就是他到了,也可以知道。”白氏道:“这个主意也好。”母女商量停当,恰好李富问了船户,从后艄出来回话,说:“船户的意思,再往下走一站,请太太们在下一站登岸,小的和他争论不得。”棣华道:“现在我们打算径往清江浦,你再问他要加多少钱,并且要回船停泊一会儿,我们要到岸上贴两张字帖儿。”李富又到后艄去说了半晌,出来回说:“径到清江浦,他只要加五十两船钱,大约他们也情愿到南边避几时的意思。小的同他说明白了,此刻已经转舵回船了。”棣华听说,便在网篮里取出纸笔,伏在舱上,写字帖儿。等到船拢了岸,搭好了跳板,棣华已写好了十几张。李富领了,到岸上去贴,心中暗想:我们从卫里动身,走了两个多月,才到此地,少爷就是来,也不知何时方到。这里是个热闹城市,不比乡庄儿上,贴不上几天,便被人家的招帖盖住了,有何用处?但是小姐要如此办,不敢有违,上去粘贴了,便自回船——

    1处处不能忘“人家”二字,奇称。我欲问卿:谁是人家?人家是谁也?

    船户接着,忙忙的就怞跳板,起锚开行。忽听得岸上一阵排抢乱鸣,白氏又吓得魂不附体。棣华生平不曾听过这等声音,也吓得芳心乱跳,看见母亲吃吓,只得硬着胆子,强来安慰。白氏已是一阵阵要发昏迷。棣华十分慌乱着急,搂住叫唤,又百般安慰说:“方才枪响,是官兵打拳匪,已把拳匪打跑了,母亲放心!”1安慰了许久,方才略定。棣华问李富:“前路可有大村镇?先靠定船,要请大夫看病。”李富转问船户,船户道:“这里下去六十里,四柳树地方,是个大镇市,我们尽今天赶到罢。”是日果然赶到了四柳树,无奈天色已晚,只得等到次日清晨,李富上岸请了一位医生,下船看病。在外舱隔着帘子,诊了脉,掀开帘子,望了颜色,看过舌头,说是猝受大惊,神魂离舍,暑邪乘之所致,此病已被耽误了,此时颇觉棘手。定了一个安魂定魄祛邪清暑的方,交他在路上可以服五帖,自去了。李富到岸上,撮了五帖药回来。一面煎药,一面开船,兼程进发。是日赶到了马甲营。这药连服了几天,不见起色。李富也甚为耽心,便对棣华说道:

    “小的看亲家太太的病不比平常,在船上不是调养的地方,这大夫的药又不见功。若说到一站请一位大夫,尽着换人诊看,也不是治病的方法。前面到济宁州,不过还有两天路程,那边地方,甚是热闹,在山东地面,也算是一个大码头。在小的意思,不如到那里上岸,请医调治,一面写信到上海去,或者请亲家老爷来,也好得个主意。”棣华一心虽怕伯和跟踪南下,然而母亲的病更是要紧,遂依了李富之言。等到了济宁,便开了船钱,舍舟登陆,觅了客店居住。住了一天,店家见有个病人,十分沉重,便要下逐客令。此时现银已经用尽,只得叫李富拿些金珠之类去质卖了。觅了一处房子,置备了一切动用家具,请医调治。一面打电报给他父亲张鹤亭,又详详细细写了一封信寄去。从此白氏母女,便在济宁耽搁住了。

    暂且按下不表——

    1也会撒谎,二笑。

    且说伯和自从到了紫竹林,住在佛照楼,过了十来天,外边的风声更加紧急,所有南省之人,都纷纷附了轮船南下。只有伯和,一心要等白氏母女,不肯动身。1这一天,佛照楼掌柜也要歇业避乱了,伯和只得收拾,出了佛照楼,到相近的一家四合客栈里住下。又过了两天,喧传义和团定了日期来攻紫竹林,四合找也要歇业了。伯和暗想:拳匪恨的是洋人,我只要离了此地,到内地里去,或者可以无事。但是到了内地,他们来了,从何处找我呢?不如径到西沽大车店里住下,他们来时,必要经过,可以相见。定了主意,就收拾过行李。

    此时东洋车,拳匪不准到内地,只得套了骡车,径到西沽来,下在店里。在路上,只见那些拳匪,成群结队的横行,幸得此时尚未劫掠。在西沽住了一天,便遇了烧教堂的事。此时的拳匪愈来愈多,本地的土著也起而相应,无间日夜,到处只闻呼啸之声,往来不绝。伯和天天只在店门首看那大队行人,希冀遇见白氏母女。这一天正在往来观望,忽然来了一大队拳匪,也不知其数多少,蜂拥而来,叱喝着百姓跪接。伯和本是个极机变的人,如何肯跪?然而看此情形,乱事正未有已时,眼看得白氏母女不能相见,不如且出了险再讲罢——

    1原也是个有情人。

    于是回到房里,扯过一幅红布,裹在头上,扮做拳匪模样,跑出店来,混在里面。才上个虹桥,回望自己住的车店,已经火起。那拳匪沿路焚杀,竟没有一个官兵出来拦阻。正行走之间,忽听得紫竹林那边连天炮响,伯和怕不是事,便故意转到一条横巷里去,弯弯曲曲,走了半里多路,只见一处烧不尽的颓垣败壁。这一片火烧场的尽处,却有一所房子,巍然独存。暗想:这里不知可能暂避?想罢,便踏着瓦砾过去。循墙寻觅,得了一个小门。不知这小门之内,是何情形,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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