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色的液体流了一地,在架起的木堆上,戈盛静静地躺着,梅长苏按住飞流,让飞流给戈盛磕头送行。
熊熊大火燃起,梅长苏红了眼眸,将手中的燃香掷入大火后,他冷声问:“那些人的神智恢复了吗?”
“有几个人恢复了,但仍有一部人浑浑噩噩。”陈坤躬身道。
梅长苏揉起了手指。
这群人留不得,如何处置却是个难题。
“明德派人来了吗?”梅长苏冷声问。
陈坤脸色微变:“茯苓正在给您煎药。”
梅长苏怔了怔,遂长叹一声:“房老爷送来的两支老参,取一支给蔺晨送去。”
“这……”陈坤略有不解,“宗主,您不过去了吗?”
“茯苓会来,说明蔺晨已然无事。此刻,他若昏睡,我去唯有陪伴;他若清醒,定忙于琅琊阁事务,我又能如何?两支老参,一支给我,让他安心,一支给他,以表心意。咳咳……不行,我还是去一趟,甄平,准备车驾。”除了他和蔺晨,飞流不会亲近任何人,他势必要将飞流亲手交至蔺晨手中,所以……
寻到说服自己的理由,梅长苏舒展了眉头:“那几个恢复神智的皆数灭了;未恢复神智的,通知他们所属的门派去璧秀山庄接人,门派不愿接收或无门派的……”
深邃的眸子看向陈坤,梅长苏一字一顿地道:“4崦艘衙穑檬墙竺搜锩煜碌氖焙蛄恕d闱残母棺な罔敌闵阶迅髅排刹辉附邮栈蛭廾排傻慕耸垦夯亟螅商旎么x谩!
“宗主,江左盟势力不泛出江左……”陈坤提醒道。
“江左盟势力不泛出江左,但4崦说娜硕啻斡虢竺宋校识竺耸荑敌闵阶胪校沙鋈舾珊煤撼鍪窒嘀!
“是!”陈坤神情一震,当即明了梅长苏的想法,“这场战役中,璧秀山庄损失惨重,江左盟亦折了人手,各派不愿接受的门徒,江左盟代为‘收容管教’。”
“4崦嗽诮竺瞬辛舻氖屏褂卸嗌伲俊泵烦に昭垌了福辽省
“有三组,一组盯着廊州总舵,一组盯着徐州杨家,还有一组盯着浔阳云家!”陈坤道。
“引盯着总舵的那组人出手挑衅,待他们闹出风雨后将其灭之;盯着杨家和云家的两波人直接灭了。”梅长苏牵起飞流的手,漠然地说,“把事情做得干净点,别留下痕迹让人查出端倪。”
“是。”陈坤拱手道。
“如有必要,杀鸡儆猴亦是无妨。”梅长苏瞥了一眼陈坤,稳声道,“江左盟是否能让江湖各路英雄推崇,就看你的手腕了。”
“这……”陈坤犹豫了一下,小声问,“您不出面吗?”
“你能解决的事情,何须我露脸?”梅长苏意味深长地朝陈坤看了眼,“毕竟,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忙。”
眼前熟悉的人,笑容温和、言辞平淡,可眸中闪过的狠辣却让陈坤不寒而栗。
陈坤飞快地盘算了下,拱手问:“属下能否动用季布和杨佑行事?”
“可!”
“属下是否能调动拜入江左盟的江湖帮派参与行事?”陈坤又问。
“可!”
“属下是否能以一定的‘牺牲’换取胜利?”陈坤躬身,谨慎地道。
“可!”梅长苏暗暗点头,朗声道,“许你便宜行事。”
或是吃到了冷风,梅长苏在说完这一句后,不住地咳嗽起来。这一咳,梅长苏整个人佝偻起来。陈坤正欲上前帮梅长苏顺气,却被飞流擒住了肩头摔了出去。
陈坤不曾防备,但毕竟身经百炼、武功深厚,腰身一拧、稳稳落地,“属下逾越。”
梅长苏微微一笑,牵起飞流的手,温和地说:“飞流,苏哥哥没开口,你怎么能将这位大叔丢出去呢?”
飞流撅起小嘴,冷厉的目光射向陈坤,把头撇向一边。
陈坤拱手至礼,沉声道:“宗主,关于宋琪,属下还有事情要说。”
梅长苏了然地笑笑:“我说过,宋琪交给长老会处置。”
“宗主无需顾忌小姐的颜面。”陈坤行下一礼。
“无论你我如何辩解,江湖上的各路人马都会将宋琪视为江左盟的人。因而他的所言所行,皆是代表江左盟。”梅长苏轻叹道,“为保江左盟的江湖地位,他只能活着且……”
“宋琪是宗主您派出江左、前往璧秀山庄助战的。”半刻后,陈坤方才接过话。
“戈盛因护他殉职,而他……”梅长苏眼眸微抬,冷声道,“虽不辱使命却也身受重伤。”
“是!”
“予他,不用太狠,伤到半身不遂、生活不能自理就可以了。”梅长苏轻声嗤笑。
“……”陈坤。
“甄平和影卫留下,你带其他人先回江左。放心,除夕前我会回到廊州。”
“宗主,您即便年后回到江左亦是无妨的。”
“怎么,怕我回廊州碍事?”梅长苏半开玩笑地问。
“除去宋琪一事,盟内尚无其他大事需宗主亲自抉择。然,宗主从东瀛回来,必记挂大梁疆土,不如趁这个机会,边走边游,顺道拜访江湖朋友。”陈坤沉声说。
“陈舵主说的有些道理,只是上门拜访,焉能两手空空?”
“宗主安心游玩,属下会遣人沿途接应。”
梅长苏睨了陈坤一眼,轻咳两声:“南宫泽、季布与晏大夫同行。”
“宗主您怎么知道?”陈坤惊诧地问。
“来年开春,我能安心离开江左去做自己的事情了。”梅长苏欣然一笑,笑容恬然。
“宗主,您要离开?”陈坤慌乱地道,“江左盟……”
梅长苏用眼神制止了陈坤想要说的话,淡淡地说,“我终归是要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的。”
“宗主……”
“我要做的事情需亲力亲为,也需有强而有力的后盾。你已用事实证明了忠心和能力,我能有什么不放心的?”梅长苏笑道,“重返金陵终是我的心愿,但……”
眼眸黯然,梅长苏叹声道:“直至今日,我也没有半分把握。”
陈坤若有所思,躬身行礼:“赤焰一案未昭雪前,您是江左盟的宗主;赤焰一案昭雪后,您是江左盟的座上宾。”
“若我出师未捷身先死呢?”梅长苏故作轻松地问。
“您要听实话吗?”陈坤想了一刻,才小声问。
“是!”
“您若身死,靖王必受牵连,他是否能善终,属下不知。但太子和誉王必会为了皇位争得你死我活,届时朝堂不稳、百姓受苦。若另有有志之士还世道清明,江左盟当全力相助。”
“若真是如此,亦不枉费我竭心尽力让江左盟成为天下第一大帮的一番苦心。只是望你记得功成身退。”梅长苏无奈地苦笑,“我当然相信人心。然,当忠臣变成宠臣,便离灭门不远了。”
想到又要听到晏大夫的唠叨,想着要和身边的少年分离,梅长苏选择了步行。
一路行,一路买。
还是与前几天一样,凡是适合飞流的或是合眼缘的,梅长苏不问价格便买下,这一次因有了甄平付账,梅长苏花起银子来更是毫无顾忌。当马车被大小物件塞得满满当当时,甄平忍不住问道:“宗主,飞流的身手不错,何不将他带回江左?”
“他只是个孩子!”梅长苏爱怜地看着飞流举着冰糖葫芦小口舔,轻声道,“跟着蔺晨,他才会拥有这个年岁该有的天真无邪。”
甄平张望了下四周,小声说:“飞流跟蔺公子去琅琊阁,用得着买这么多东西吗?”
“这叫有备无患。”梅长苏瞥了眼甄平,“好歹我有带过幼弟的经验,蔺晨有吗?这桂花糕看起来不错,多买点。”
甄平掏了银子、嘱咐商贩将桂花糕包起来,侧头低声道:“您给飞流买那么多东西,却仅给蔺公子带了一支老参,蔺公子又该骂您没良心了。”
“也是,他受了伤,我该为他备一份礼。”望着熙熙攘攘的街头,梅长苏若有所思,“买一副猪大肠如何?”
“猪,猪大肠?”甄平差点咬到舌头,“宗主,您确定?”
“他送我猪心,我送他猪大肠,这是礼尚往来。”梅长苏得意扬笑。
“再来一只猪肺吧。”甄平悻悻地道。
“猪肺?”梅长苏想了想,认真地说:“好,再买一只猪肺!”
这次蔺晨受的伤胜于当年,好在今日的蔺晨内力深厚、武功今非昔比,且在受伤之初便得到了医治,所以……
他去的时候蔺晨刚刚歇下,只得转向明德问了些许问题。听着明德滴水不漏的回答,梅长苏突然想到,琅琊阁消息灵通,自己在出门采买的时候动静不小,蔺晨必然得到消息,怎么会在他到达之前“刚刚”歇下?
想到这里梅长苏俯下身,贴着蔺晨的耳朵小声说:“来年中秋,静候君至。”
蔺晨没有睁眼,尾指微微动了动。梅长苏看在眼里暗暗好笑,把一只锦袋塞入蔺晨手中:“今年的岁钱先给你了。”
“阿晨的岁钱?”明德放下手中汤面,笑吟吟地说,“阿晨睡着了,我先替他收着。”
语毕,伸手去扯锦袋,可即便明德用上了七分力,也没能将锦袋从蔺晨的手中抽出。梅长苏见状笑意更甚之前,并坦然地看着明德取下灯烛、将蜡油滴在蔺晨手背上。
第一滴,蔺晨皱起眉头;
第二滴,蔺晨咧了嘴;
当第三滴蜡油落在蔺晨的手背时,蔺晨紧拽的手终于松开。
明德捞起锦袋,朝梅长苏扬了扬。
“你赢了!”梅长苏悻悻地说,“殿照红稍后奉上。”
蔺晨轻声嗤笑,裹紧被褥翻身而起:“明德,锦袋里的银子送你了。”
“那我不客气了啊。”明德眉开眼笑,正欲将锦袋收入怀中,冷不防手腕被蔺晨抓了个正着。
“按个手印吧。”蔺晨捏住明德手指、在梅长苏递过的匕首上一划,按在一张纸笺上。
明德翻了翻白眼,将受伤的手指放入嘴里吮着,冷哼一声:“鄙人认栽。说,要我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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