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耳边响起,前者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国王一行人,看见国王在帐篷外停住脚步,似乎说了些什么,自己走进了帐篷,“好吧,我猜主教大人是挺不过去了。”
他走回了帐篷中,但欧文还停留在门口。从他站的位置,他看见刚才和他谈话的那个年轻士兵站了起来,手里攥着纸笔,好奇地张望着,甘姆的叹息从他身后传来。
“但我们还得活下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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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王在狭**仄的帐篷中弯下身子,眼睛过了一会儿才适应帐篷里昏暗的光线。诺维奇主教躺在床上,他的眼睛闭着,双手交叉在胸前,掌心握着木质的十字架。亨利恍惚觉得自己不是看着一个活人,而是一座雕像,像坎特伯雷里面,他父亲棺木上的石膏像一样。就连他的嗅觉似乎也在诱导他产生这种幻觉,帐篷里没有他熟悉的死亡的气息,他的鼻尖嗅到的只是淡淡的熏香气息,如果在下一秒,他听见圣诗的吟唱,也不会太过吃惊。
考特尼主教睁开眼睛,似乎费了一番力气才辨认出床前的人,虚弱地笑了笑。
“我刚才做了一个好梦,亨利。”
国王没有说话,只是凑近了一些。
“我梦见,”主教抬起眼睛望向头顶,眼中的表情如梦似幻,“我正在走向一座城市,亨利。一座洁白的堡垒,我听见铜铃轻快的响声,我闻到大马士革玫瑰的芳香,”他说道,微笑起来,“我当时离她那么近,耶路撒冷。”他试着坐起来,亨利扶住了他,主教的头靠在他的肩上,“谢谢,亨利,”他说道,仍然在微笑,“今天是你的生日。”
“是吗?”他记不清了,他从来对自己的生日没有什么感觉。反正没人记住过他的生日,没人祝他生日快乐,更没人送过他生日礼物。他皱了皱眉头,发现自己在哈弗勒尔的高墙下呆久了,似乎失去了时间的概念。
“我没有什么能送给你的,亨利,我很抱歉。”
“你没有必要,”亨利轻声说道,“你是我的朋友,这就够了。”
他把自己的手覆在考特尼冰冷的手上,握住他所握的十字架。一瞬间,他感受到了考特尼的痛苦,剧痛猛然从他的下腹升起,仿佛毒蛇顺着他的手爬入他的身体,抬起血红的眼睛嘶嘶作响。他低哼了一声,却没有动。
这一切都是因为哈弗勒尔不肯向我投诚!在翻江倒海的痛苦中,他愤怒地想道,围城战延续的时间过长,他不能按照原计划向东进攻鲁昂,破城似乎遥遥无期,他的朋友和士兵像狗一样死去。基督在上,他在心里诅咒道,他们不配称作我的子民!等到破城之日,我要让他们付出代价!我所要求的不过是本就属于我的,属于我的祖先,被毫无理由地夺去。诺曼底、缅因、安茹、阿基坦、法兰西的王冠……难道他没有在写给查理六世的信中出示他的证据,要求他放弃自己名不正言不顺的王冠。可是法国人怎么说……那疯国王的使臣怎么说……
“亨利王,请您再加思索。倘若一切都按照古老的继承法行事,你根本不配坐上英格兰的王座,王位却应该属于理查二世的继承人。”
在他的手心里,考特尼的手指动了动,似乎探查到了他的忧虑。
“你有心事,亨利。”
“那疯王和他的王太子已经到达鲁昂了,”他轻声说道,“我听说他的神志清醒了不少,他带来了‘黄金火焰’旗。夏尔·德·阿伯特和让·布锡考特率领一支大部队驻扎在芒特。你知道我一直想把勃艮第公爵争取过来,但现在看,如果法国人对我们处于优势,他会毫不犹豫地加入国王的阵营……痛打落水狗……法兰西的两派联合起来对付我……”
“这不像你,亨利,”主教温和地说道,“你开始这场战争的时候,并不怀疑自己。”
“而这场战争是公义的吗?”国王轻声问道,他曾在数不清的夜里,在圣像前,低声吐出这个问题,却从不敢把它在活人面前提起。但考特尼现在已经不能算在活人之列了。
“这是你的战争,亨利,”主教的声音越来越低,“如果你都不相信自己,还有谁能相信你呢?至于法兰西人,如果你担心他们联合起来,你未免太不了解他们……他们恐惧彼此远甚于害怕你,永远心怀鬼胎,永远貌合神离。亨利……不要怀疑……上帝会帮助你……”
“我让你疲倦了。”
“不,说哪里话,亨利,我很高兴,在我进入主的怀抱之前,能再和你聊聊,就像……你登基前一样。”
“我很抱歉,”亨利说道,并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不要抱歉,亨利,”主教说道,抬起头看着国王的侧脸,“你会是一个好国王的……至于我们……我的孩子……我们会在天上的圣城重逢……”
他这样说的时候,亨利觉得自己眼前似乎有一座城池若隐若现,就像考特尼描述的一样,他能看见洁白的城墙前怒放的玫瑰,听见城楼上的铃铛在风中低唱,他眨了眨眼,一切都消失了,在他的肩头,考特尼轻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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