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日下雨,空气十分清新,一条沙路蜿蜒没入绿野深处,翠色韵染的山路都带着湿意。竹径两旁种了紫薇树,每棵都有合抱粗细,此时花开得正好,一片片绯红如霞,遮天蔽日。
有风过,花瓣簌簌飘落,满地锦绣。
南浔伸手接住落花,白皙的手指根根如玉,指尖一点绯红,煞是动人。他微仰着下颚,清俊的脸迷离而神往。
子俨在他后方,见如诗如画的景致中,立着那么个如诗如画的人物,只觉此人此情,皆是天地造化。
“人世间,竟有如此美景。”南浔呐呐道,“比水里好看多了。”
子俨来到他身边,“你若喜欢,我带你去看更多美景。”低哑的声音几乎带着魅惑,“嶷山落日,虞湖初雪,商洛梅花,我们一起去看,好不好?”
目光小心翼翼,生来养尊处优的贵公子,何曾有人违逆过他什么,却害怕他的拒绝。
南浔莞尔颔首,“好。”
子俨脸上立时绽放出大大的笑容,似乎又觉得这样太不含蓄了,别过头低咳了声。南浔觉得他这样子真的很可爱,抚落他肩上的落花,“唱首歌吧。”
子俨解下背上古琴,坐在路边青石上,横琴膝上,抚起那首《竹筏》。曲调缓起缓落,比之昨日多了几分清润。
前奏过罢,子俨先唱第一阙,“泛彼竹筏,在彼中汀。青髧荷裘,撷叶抚琴。念彼斯人,实维我心。”
他音色清朗而略冷,像初冬暮色般舒舒缓缓地晕散开来,疏离中带着妖冶,就如同他的人。
南浔接唱第二阙,“桂棹兰枻,在彼中河。颀竹其仪,圭璧其德。念我良朋,青衣逍遥。”较之子俨他的声音轻柔迷离,意韵更为缠绵。
到第三阙两人合唱,“飘兮渺兮,不可及兮。嗟我良朋,在远方兮,何当同舟,载歌行兮。”
唱调与曲子配合的天衣无缝,两人音色融合在一起,听起来更加圆润饱满,恍如天籁。
曲罢两人都有些喜出望外,没想到合唱的效果这么好。
那晚,他们吟辞唱歌,山顶有座霰石砌的亭子,洁白淡雅,纤尘不染。南浔执一盏灯立在亭子下,昏黄的灯晕围在他周身,青衫飘逸,骨清姿秀。紫薇花簌簌飘落,洒在白玉般的地面上,亦洒在他眉间发梢,如诗如画,亦梦亦幻。
果真是颀竹其仪,圭璧其德。不知是酒意,还是月色,亦或都不是,然而子俨醉了。
南浔回眸莞尔,清如白莲,澹然盛放,遗憾地道:“只可惜,没有什么能留住声音,一但分开就听不到彼此的声音,连个念想都没有。”
子俨心里一颤,握住他的手,眼瞳幽亮,“那便不分开,可好?”
南浔微怔,随及浅笑道:“但有琴萧在,天涯当倾心。只要我们还倾心着辞曲,分不分开又有什么关系?”
那刻,子俨知道南浔比他洒脱,并非他不够洒脱,只是对南浔,他洒脱不起来。
东方破晓,崇山峻岭在黛黑的卷轴上渐次显出形迹来,层层绿色渲染开来,缥缈的云雾揉碎了绿竹红花,清气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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