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尔林先生的狄多
极富魅力的素描
——斯托伯光?
第二天,于连再见到德·瑞纳夫人时,目光那么古怪,他盯住她,仿佛盯着一个仇敌,他正要上前和她决斗。这目光和昨夜的是那么不同,德·瑞纳夫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一向待他和善,然而他好像很气愤。她不能不盯着他了。
幸而德薇夫人在场,于连可以借此少说些话,集中精力思考自己的心事。这一整天,他惟一的事情就是用读书来增加力量,振奋精神。
他没心思指导孩子们的功课,早早下了课。不久,德·瑞纳夫人来到面前,他提醒自己必须采取行动维护自尊。他暗下决心,今夜无论如何要握住她的手。
红日西沉,决定性的时刻逼近了,于连的心古怪地急跳着。夜幕轻垂,他怀着一种激动仔细察看。啊!今宵且无星月之光,梦入黑甜乡。于连大喜,压在胸口上的大石掀去了。天空笼罩着大块大块的乌云,随着闷热的风飘荡,好像在预示着暴风雨的来临。两个女友散步许久,她们今晚的一举一动,于连都觉得和以往不同,稀奇古怪。她们喜欢这样的天气,因为有许多细腻敏感的心灵喜欢以这种天气增加爱的欢乐。
终于,大家坐下来了,德·瑞纳夫人坐在于连身边,而德薇夫人又坐在她女友的身边。于连一心一意去实现他的企图,找不出半句话来。他们的谈话平淡无聊。
“假如某天我和人初次决斗,我也是这般颤抖和不幸吗?”于连暗自想。他对自己对别人都失去了信心,他看不清自己的精神状态。
他宁可遭受其他什么危险,也不愿忍受这种致命的焦虑。他忽然希望某些事发生在德·瑞纳夫人身上,她于是不得不回到房间,离开这花园。于连极力克制自己,他的声音变得嘶哑了。很快,德·瑞纳夫人的声音也发抖了,但是于连只顾自己挣扎,一点儿也未察觉。责任向怯懦发起的挑战太令人痛苦了,他看不清自己,也看不清别人。古堡的时钟已经敲响九点三刻,于连仍然不敢有所举动。他对自己的怯懦感到愤怒。“十点的钟声敲响,我就要实践我的计划。我整日憧憬的、追求的,一定要在今夜变作现实,否则回到房间里我就打碎自己的脑袋。”
于连过分紧张,几乎难以自持。终于,钟楼上传来了十点的钟声,这要命的钟声每响一下,于连的心中便有一次回响,使得他心惊肉跳。
十点钟敲响最末一下了,他伸出手,握住了德·瑞纳夫人的手,但是她的手立刻缩了回去。此时此刻,于连不知怎么办才好,本能地又把她的手抓着。于连心潮起伏,但他还是感觉到他握着的手冷似冰雪。他使劲握住了那只手,那只手再努力抽回,但最终还是留在了于连手中。
于连的心沉浸在幸福的激流中。不是因为他爱恋德·瑞纳夫人,而是一番可怕的苦难终于结束了。他想,要怎样才会不被德薇夫人察觉这个秘密呢,他得说话了。他的声音洪亮有力,至于德·瑞纳夫人呢,恰恰相反,她的声音无法掩藏激动。她的女友以为她生病了,提议让她回到房间里。于连感到了危险:“假如德·瑞纳夫人回到客厅里去,我一定又要回到白天的窘境了。这只手我握的时间还太短,算不上一次真正的胜利。”
等到德薇夫人再次提议回房间时,于连把那只手握得更紧了。德·瑞纳夫人已经站起来,但又坐下,低声说:
“我也觉得有点不舒服,但是,屋外的新鲜空气对我有好处。”
这句话承认了于连的幸福。他这时心满意足,快乐至极。他忘记了伪装,口若悬河,她们二人听他谈话,觉得他是世界上最可爱的男子。不过这突如其来的口才仍然缺乏一点勇气。凉风习习,暴风雨就要来了。德薇夫人已被晚风吹得疲倦了,于连最怕她受不住而想一个人回客厅。如果这样,他就得和德·瑞纳夫人单独在一起,面面相对了。刚才,凭借一股从天而降的勇气,他握住了德·瑞纳夫人的手,现在要他说出一句极普通的话都将超出他的能力。纵然她说出最轻微的责备,他也将无力承载,刚刚获得的胜利也将灰飞烟灭。
幸而这晚他夸夸其谈的演说讨得了德薇夫人的欢心,她起初以为他跟小孩子似的,粗鲁笨拙,毫无趣味。至于德·瑞纳夫人呢,她的手搁在于连的手里,她什么都没想,听天由命。据这地方的一般传说,这株大椴树是英勇的查理王子亲手所种。这天晚上,在树下乘凉,可说是德·瑞纳夫人最幸福的时光。浓密的椴树叶子间,晚风轻吟,雨点滴答。她欣赏着这天籁之音,无比开心。有一次,一阵风吹过,掀倒了两位夫人脚下的花瓶,德·瑞纳夫人不得不站起身,抽回手帮表姐扶起花瓶。但是当她刚刚坐下的时候,她立刻就将手送给于连。这种近乎自然的方式表明她已认可这件事了。这本是让于连可以大大放心的,但他因大意而忽视了。
午夜的钟声,已然响过。去也终须去,只有各自分手了。德·瑞纳夫人沉醉在爱的酒里,竟然丝毫也未自责。幸福使她失眠。于连的情形则相反,他已沉沉睡去,进入了黑梦甜乡。胆怯和骄傲在他心里鏖战了一天,他已经筋疲力竭了。
次日早上五点钟,有人把他唤醒,他几乎已经把德·瑞纳夫人抛到脑后了,幸而她不知晓,否则太残酷了。他不想她本人,只记得昨夜尽了责任,一个英雄的责任。这令他幸福。他把房门反锁上,心中充满了新奇的快乐,重新阅读他崇拜的英雄拿破仑的丰功伟绩。
午餐的铃声响了,他还在读《拿破仑大军公报》。昨夜的胜利,他已全然抛到九霄云外了。他下楼向餐厅走去,他用轻细的声音对自己说:“应该向这个女人说,我爱上她了。”
他心里期待着将遇到一双风情万种的眼睛,不料看见的是德·瑞纳先生那张严厉的面孔。德·瑞纳先生从维里埃回来已有两个小时了,他见于连整个上午都不管孩子们的功课,心生不满,形之于色。当这个有权有钱的大人发起脾气来并且要让别人看的时候,没有比他的面孔更难看的了。她丈夫每一句粗鲁刻薄的言语,都刺痛着德·瑞纳夫人的心。至于于连呢,他还沉浸在快乐里,因为几个小时以前,在他眼前发生的伟大事件还在吸引着他。开头他没有留意听德·瑞纳先生的责备。最后,他唐突地回答:
“我生病了。”
即使不是市长先生那么火气旺的人,也会被这种口吻激怒。他极想当时就让于连卷铺盖卷滚蛋,但是他忍住了,他遵守自己的箴言:处理任何事情,不可操之过急。
“这个小傻瓜,他在我家里博得了好名声,瓦靳诺先生会请他去,他或者会娶了爱丽莎,无论哪一种情形,他都会在心里嘲笑我的。”
德·瑞纳先生的思考可说是明智机警,但心里的怒气,还是无处发泄。他越说越不满,粗鲁的言语慢慢激怒了于连。德·瑞纳夫人差点哭出来。午饭一过,她请于连挽着她的胳膊去散步,她温情脉脉地偎依着他的身体。德·瑞纳夫人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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