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心,下得是死手,再看这太医吞吞吐吐的表情就知道绝对伤得不轻。
常贵妃的手指慢慢蜷缩,捏在掌心里,还是冷然不语。
沈青桐心领神会,勾了勾唇角继续逼问道:“瑞王殿下和贵妃娘娘是亲母子,太医你有什么话都明着说了吧,就不必在娘娘这里藏着掖着了,省得下头的奴才们不知轻重,再耽误了瑞王的伤势!”
那太医额头上隐隐的冒了不少汗。
他仍迟疑,但见常贵妃也没有阻止的意思,这才唉声叹气的道:“娘娘恕罪,微臣已经尽力了,可是……可是瑞王殿下的骨伤确实有些严重,伤在大腿根上,不仅仅的腿骨,就是盆骨也有损伤,再加上外伤也重,微臣恐怕……恐怕……等伤愈之后也会留下一些疑难的!”
这些话,他依旧还是说得委婉。
常贵妃闻言,眼中神色忽的一黯。
她却没说什么,只是微微的垂下了脸孔。
曲嬷嬷察言观色,赶紧走上前来扶起那太医,道:“这事儿娘娘已经知道了,后面还要烦太医多费心,好生的替我们殿下诊治!”
说着,就已经半推半请的把那太医送了出去,一边又嘱咐道:“这两天行宫里出入的人多,我们小殿下这边要安心静养,娘娘的意思你知道的……”
不能出去乱说话。
前面曲嬷嬷已经给了很重的打赏,太医那人的手短,只连连的点头称是。
常贵妃低着头,一语不发的沉默了好半天。
曲嬷嬷送走了太医,院子里没有下人走动,突然之间就诡异寂静的让人烦躁。
“现在你满意了?可以走了吧?”常贵妃终于抬起头,眼中迸射出骇人的冷光来,盯着沈青桐,一字一顿,很克制的道。
“满意?我怎么可能满意?”沈青桐淡淡一笑:“我刚才不就说过了?这就只是个开始而已!方才太医的意思是说你儿子就算治好了将来也会落下残疾是不是?”
别的方面都抛开不提,如果西陵卫真要落下残疾,那么就算常贵妃再有手段,他也是和皇位无缘了。
西陵家不缺男丁,再怎么样也不需要非得推一个残废上位来贻笑大方。
沈青桐的话,是真有点刺激到她了,常贵妃突然暴怒起来,起身的同时狠狠的把放在手边桌上的一盏琉璃灯挥开。
那灯飞出去,刚好砸在门框上,灯罩四分五裂,落了一地七彩斑斓的随便。
“你到底还想怎样?”她冲着沈青桐,歇斯底里的吼:“他是你弟弟!你已经把他害成这个样子了还不满意?你就不怕不得好死吗?”
“不得好死是怎么个死法?会是如你一般吗?”沈青桐安然不动,斜睨她一眼,唇角犹且带着冰冷讽刺的一个弧度:“我孤陋寡闻,还请贵妃娘娘给我做个榜样?”
常贵妃一愣,这才猛地发现自己失言——
她不是那种不知天高地厚,自认为生下来就比别人高贵,合该所有的人都围着她转的无知的女人,之前她和西陵卫都对沈竞和沈青桐做了什么,她自己一清二楚,所以她更知道,他们和这个丫头之间没有任何的血脉关系可言。
但是这一夕之间西陵卫被毁成这样,着实是让她受了很大的刺激,发泄无门。
那一句话吼出来,她自己倒是先安静了下来。
沈青桐却又无所谓的笑了,“你说不得好死吗?有你贵妃娘娘珠玉在前,说实话,我一点也不怕!不得好死就不得好死吧!了不得你是怎么个死法,将来我也如法炮制,总不见得我会比你死的更难看吧?”
常贵妃与她四目相对,嘴唇动了动,最终却还是没有说话。
沈青桐坐在贵妃椅上,就那么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真的很心痛吗?”她问,颇有点刨根问底,不依不饶的意思,站起来,一步一步的走到常贵妃的面前,很近距离的把目光望进她的瞳孔里:“你的儿子受了伤,当着你的面被打得血肉模糊,那副景象看在眼里,真的会痛是吗?”
她的语气和表情都一样的认真,脸上那些神采飞扬故意挑衅的表情不知不觉间散了个干净。
这短短的几句话,终于可以称得上是质问了。
可偏偏——
她还是没有当面问她,当年你看着你的丈夫被杀死在眼前的时候有没有痛过?
这样的问题,她永远都不会当面的质问她,因为站在眼前的这个女人,早不是她的母亲了,这样的质问,她根本就不配听。
沈青桐看着她的眼睛,透过这双陌生的眼睛,往事历历,如寒风过境,扫过记忆里封冻的尘埃。
那个时候,她只有五岁,躲在押运粮草的马车后面,眼睁睁的看着她的父亲被人乱刀砍死。
而他本来是可以不死的,他那么好的身手,就算是遭了敌军和匪徒了,也可以扛过去。
可是——
那一天他却战力全无,任人鱼肉。
那是她父亲一生里最狼狈的时刻,而她的记忆里如今永远停留安放的也就只剩下这一刻了。
沈青桐突然闭了下眼,唇角弯起的笑容,不知道该算是苦涩还是悲凉。
只是最后她重新再睁开眼的时候,脸上还是之前那副平静微笑的表情。
常贵妃看着她,她的眼睛一直没有眨眼,却大概是真的又被沈青桐给刺激到了,两行泪,就那么沉默又安静的淌过她的脸庞。
沈青桐看在眼里,脸上的笑容就越是泛滥起来:“你这么哭,就对了!就算西陵卫真有个什么,也就算儿子你以后还会有,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不哭一哭,皇帝陛下看见了,怕就会以为他一直怜惜宠爱的贵妃是个多么冷血无情的女人。”
她说完,终于像是狠狠的出了一口气,一勾唇角,转身就走。
不想,她转身的那一刻间,常贵妃突然仓促的一把扯住了她的袖口道:“我是你母亲——”
“我没有母亲!”沈青桐像是被人踩了尾巴一样,嘶声打断她的话。
她猛然回头,但只在那一瞬间,脸上表情就又奇迹般的平复下来,狠狠的一把推开常贵妃的手,盯着她,恶狠狠道道:“我娘早就陪着我父亲长埋地下了,他们的在天之灵都在天上看着我呢,贵妃娘娘,就算你是狗急跳墙,想拉我垫背,也别用这种拙劣的伎俩。我父亲他一生骄傲,至情至性,他不能被你这样的女人玷污了声誉,说实话,你可配不上他。听你这么说,他会觉得恶心的!”
“你——”常贵妃又往前冲了一步,随后脚步又及时的刹住。
沈青桐此时看着她的那副眼神,可谓深恶痛绝。
她说:“贵妃娘娘,成王败寇,我一直觉得你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你这样人,应该也是输得起的吧?”
这个时候又想要厚颜无耻的来打感情牌了?说实话,沈青桐是真的没想到。
常贵妃看着她唇角嘲讽的弧度,脸上方才那不怎么自然的表情就也迅速的平复冷静了下来,恢复成平时那种冷傲的模样,冷冷的讽刺道:“本宫不与你逞口舌之快,这一次是我大意了,你有本事,后面就尽管接着使。不过就算最后扳倒了我——现在你把整个局面闹成这样,你跟昭王也没以后了,你愿意折腾就尽管折腾吧!”
说完,冷哼一声,就转身进了内殿。
沈青桐是根本就没把她的话往心里去的,盯着她的背影冷冷的看了眼,就也带着墨玉转身出来。
她的脸色不太好,一路沉默着埋头往回走,刚拐过常贵妃寝宫前面的那条小路,却发现西陵越等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