泗沘城北门,大批女子朝城门奔来,被看守城门的士兵拦下。扶余尧快步走来,朗声道:“何人胆敢冲撞城门?”
一名年长些的女子徘众而出,道:“郡主,你还记得我吗?”
扶余尧循声望去,似乎有些印象,却想不起来她叫什么,只记得她是宫中女官,她很小的时候就在宫中当差了。
那女官走上前,竟朝扶余尧跪下,道:“还请郡主放我们一条生路!”
扶余尧将她拉到一边,道:“宫中出变故了?”
女官这才把这几天宫中发生的事情大体讲了一遍:扶余义慈离开后,先是扶余泰自立为王,大摇大摆的住进宫里,接着是一个汉人男子闯进宫来找一个叫方文君的女子,搞得王宫鸡飞狗跳;他走之后扶余泰招宫人侍寝,不知为何大发雷霆,最后竟生生打死两人。宫中的嫔妃能走的都走了,各回娘家;剩下几百个无依无靠的宫女们,既担心唐军和新罗人进城后奸淫掳掠,又担心被扶余泰虐杀,便趁朝会之机在内侍们的掩护下偷跑出来,打算出城寻条活路。
扶余尧听罢,对守城将校道:“开城!”
那将校道:“郡主,唐军就在城外,此时出城,只怕……”
扶余尧抬手打断他,道:“难道你就忍心看她们受人凌辱吗?来人,牵我马来,我亲自送她们出城!愿意与我同行的,站过来!”
很快,北门隆隆打开,扶余尧带着几十名主动跟随的士兵护送数百名宫女出城,朝扶苏山城的方向而去。
文君楼。
祢军一眼就瞥见了正在一个人喝闷酒的沙吒相如,快步上前, 对面坐下,看了看周围没有可疑人等,道:“沙公子,沙吒大人,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在这里喝酒?”
沙吒相如给他也倒了一杯,道:“不喝酒,我还能干啥?文君楼的酿造不错,来尝尝。”
祢军一只手按在酒杯上,道:“唐军就要围城了!”
“我知道。”沙吒相如漫不经心道。从耽罗岛立功而回到唐军东征,从决意向方文君表白到扶余泰错失太子位,从坚信唐军不会攻打百济到白马江大营外的血战,沙吒相如一直在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适应局势的变化。能做的他都做了,先是拜托元鼎接回扶余尧,再是与扶余尧并肩血战,局面非但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坏——君王出逃、连文君都被他带走了;唐军围城,国家行将灭亡!一切来得如此突然,又无可抗拒,让一直以来自诩洒脱的沙吒相如迷惘、不甘、无奈、痛苦,除了找个地方喝酒,他还能做什么?
“为何不走?”祢军问道。
“走,往哪里走?”沙吒相如苦笑,“百济都要灭亡了,两面是大海,两面是新罗,难道要我向侵略我们国家的人投降吗?”
祢军道:“南方,正武大人和扶余勇都在南方,还有耽罗岛,有朴大人和水军,当有一番作为!”
沙吒相如道:“你又为何不走?”
祢军道:“因为我爹走了。我爹临走前跟我交了个底,说不管是亡国,还是投降,我们百济只能向大唐低头,决不能沦为新罗人的阶下囚!”
沙吒相如眼中稍稍有了些神采。
祢军继续道:“我刚去城墙上看过,唐军从西面过来,已经堵住了东面和南面,那是新罗人过来的方向,说明什么?说明唐军想独吞泗沘城,不想让新罗人插手,而这,正是我们所希望的!唐军远道而来,不可能在百济久留,不管是直接管理还是立个傀儡,总需要有人帮他们安抚百姓、治理地方。我,还有难汗,都是留下来准备收拾烂摊子的,懂吗?”
沙吒相如盯着酒杯,沉默不语。
祢军道:“亡国之后,大唐肯定不会再把百济交给现在的宗室和佐平们,沙吒家的两位佐平,还有我爹,极有可能被当成战利品带回大唐;你们沙吒家在百济势力庞大,肯定要有人站出来表示效忠,数来数去,你最合适。”
沙吒相如抬起头,道:“你是想让我跟你们一起向侵略者磕头?”
祢军脸上一红,道:“权宜之计,权宜之计,都是为了稳住局面,让百姓少受劫难。最重要的是,有我们在,新罗人便不能为所欲为!”
沙吒相如目光如炬,道:“我差点忘了,你们祢家是汉人,唐军一到,你们转身投效,正当其时。比起沙吒家来,你们祢家更适合来管战后的百济。”
祢军没有否认。上百年来,祢氏家族的每一代家主,都梦想着有朝一日能返回中原,认祖归宗,而今天赐良机,父亲自然不会放过鱼跃龙门的机会。不过他来找沙吒相如确是一番好意,希望他能早做准备。
“既然沙吒家很有用,”沙吒相如道,“那我又何必着急下注?新罗人想染指百济的土地,大唐不想分新罗人一杯羹,那就让他们先去扯皮,我正好看看他们打下泗沘后都是什么德行。如果大唐果真如你说所只想干掉不听话的百济朝廷,打完抢点东西就走,或是认认真真的想把百济划入中原,我可以考虑你的建议;可唐军要是跟新罗人一样到处干坏事,那我就得再想想办法了。祢兄放心,我沙吒相如不会想不开自寻短见的,喝完这顿酒,我会找个你们谁都找不着的地方藏起来,且看局势如何变化,哈哈哈……”
祢军叹了口气,道:“方才的朝会上,扶余泰亲手杀了扶余演。”
沙吒相如一怔,道:“他早就疯了。”
祢军道:“我还听说,郡主带着几百个宫女从北门出城了。”
沙吒相如霍然起身,道:“这丫头,不要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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