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瑾卿瞧见左宗棠向他乱摇双手,复又不使开口,自然只好让他去讲,谁知左宗棠却形似发火的对他大声说道:“此事兄弟已经知道,这就要怪曾文正的不好了。”左宗棠说了这句之后,便又一联串的说了曾文正许多不会治国、不会治军、不及他的说话。
潘瑾卿一壁在听,一壁暗自思忖道:这位左相侯,大概年岁太大了,说话没有头脑,否则我们这件苏州地方上的事情,又与曾文正何干?又与曾文正不会治国、不会治军何干?潘瑾卿想到此地,只见左宗棠滔滔不绝于口的,仍在那儿侍读侍讲,1一句插不进嘴;及至左宗棠一个人说完,正待接口说话,哪知左宗棠又已讲得疲倦,其势万难再谈。
在他端茶送客的当口,单听他讲了一句,明儿兄弟就请老兄在署午餐,潘瑾卿总算一喜,以为明天午餐的当口,自然可以彼此畅谈的了。这天出了督署,就在客栈之中,随便混过一宵,第二天的午正,果有一个戈什哈,持了左宗棠的名帖,前去催请,及到进了督署,入席之后,他的寒暄未已,只见左宗棠已在对那江西全省营务处姓徐名春荣的过路客官,叙述他在陕甘新疆一切的功劳,非但是他仍旧没有说话的机会,甚至那位徐营务处,只在连声唯唯,也没一句可以插嘴,等得刚刚席散,花厅门外,已在高喊送客之声。
潘瑾卿料定这天又没机会,只得打定注意,次日再去进谒,幸亏已在席间,打听得那位徐营务处,可巧和他同住一家客栈,一出制台衙门,回到栈中,就去拜谒徐营务处,因见徐营务处,已经比他先回,入室之后,道过寒暄,他就将他连日谒见左宗棠,无法说话的苦闷,说给徐营务处听了。
徐营务处不待潘瑾卿讲毕,也是皱着双眉说道:“兄弟也有一个苦衷,正在没处诉说,谁知瑾翁先生也是如此,这倒可算得无独有偶的了。
潘瑾卿便问徐营务处有何公事,要向左宗棠去说。
徐营务处又苦了脸的答道:“兄弟此次奉了江西抚宪、敝老师刘仲帅的密谕,因有一件紧要公事,去与敝省浙江的那位杨中丞商量,敝老师又命兄弟顺道一谒此地的这位左相侯,也有一桩会奏的公事斟酌。岂知这位左相侯只顾自己一个人说话,不准别人接腔,兄弟和他究有上司下属之分,自然不便拦了他的话头去讲。”
潘瑾卿听到此地,忙接口道:“左相侯怎么近来变成了这个样子呢?”
徐营务处道:“兄弟也在莫明其妙,要末真的年纪大了。”
藩瑾卿至此,方始现出一些笑容起来道:“杏翁和他因有上司下属之别,兄弟和他却是世交,至于地方上有了不合绅民的公事,自然只好来与总督商酌,兄弟明天再去见他的时候,一定不再让他一个讲话了。”
徐劳务处听说,仍在一个人大为踌躇。
潘瑾卿又问徐营务处道:“杏翁究因什么公事?”徐营务处道:“瑾翁先生又非外人,兄弟可以告知。这件事情,本是左相侯从前自己提倡的。他因中兴名将,本是湘淮两军之中出身的居多,现在湘淮两军之中的人物,大概补了缺的也不少了。只有其余各省的将领,因为朝中无人照应,以提督借补总兵缺的很多很多,这个还算有缺可补,且不讲他。其余那些副1参2游3都4守5千6把7便没缺分可补。”徐营务处说到这句,又慨叹了一声道:“唉!现在且不讲他那些鸟尽弓藏的说话,单是粥薄僧多而论,竟以记名提督在充营中伙夫的,很有几个。兄弟在江西省里,兼统的是亲兵营,有一次,有一个姓秋的兵勇,犯了误差之罪,兄弟正拟办他的时候,姓秋的陡然之间,双泪交流的,从他腰间摸出一件公事,呈给兄弟去看。兄弟一看之后,方才知道他是一位记名提督,而且很有几件战功,他那姓秋的姓,乃是假的。当时兄弟即去面禀敝老师,敝老师听说,却向兄弟一笑道:‘杏林,我看你的面子,一定委他一个差使就是。不过现在有官无缺的人员,至少也有三五十万。说是当时滥保他们呢,当时这些人员,确有一点战功,一个也没有滥保的;说是现在朝廷失信他们呢,焉得千万间的广厦,去庇这班人员。以后你也可以少问这些事情。所以左相侯在军机的时候,他曾奏请设法疏通这些人员。’兄弟此次即因这件公事而来。”
潘瑾卿听毕也摇摇头道:“各省皆然,我们苏州同乡之中,像这一类的人物,也是很多。”
徐营务处又说道:“这些还是当时四五六七等的战将,兄弟知道连一二等的战将,现在也有在低级的。”徐营务处说到此地,忽问潘瑾卿道:“杨厚庵军门,瑾卿先生应该知道他的。”潘瑾卿连点首道:“知道知道。他是水师里头的名将,除了现在的彭雪琴官保之外,当时的杨载福和黄翼升二人,谁不知道他们的大名呀。”
徐营务处又唉了一声道:“厚庵军门,本是兄弟的故人,倒说他也穷极无卿,前年过年不去,兄弟曾经送他一千银子的。”
潘瑾卿即把大拇手指一竖道:“杏翁出手就大。”
徐营务处摇摇手道:“这算什么?兄弟因为像厚庵军门这样的朋友,至少至少也有一二百个,倘若统统送上一千,那就力有未逮。谁知现在住在四川夔府的那位鲍春霆爵爷,他就和兄弟两样了。据一个四川朋友和兄弟说,春霆爵爷现在夔府纳福,无论生人熟人前去拜他,他总不见。他为什么不见人呢?也因他的同寅太多,他也不过二三十万的家私,万万不能来者不拒。有一天,他的门房,见一个穿着蓝布大袍的老农,说是要见他们爵爷,门房自然不肯通报进去。那个老农说道:‘你尽管大胆的通报进去,你们爵爷倘若见了我面,未必一定责你,或者还要赏你,也说不定的。’门房听得此人说得奇怪,真的替他传报进去。春霆爵爷一听此人的形状,果然大惊失色,忙整衣冠出迎,一见那个老农之面,一壁行着大礼,一壁口称老师何以孤身至此,若有什么事情,尽管呼唤门生到府就是。潘瑾卿听到此地,接口问道:“此人必是杨厚庵无疑啊,我曾经听人说过,鲍春霆初入他的部下,后来才到江忠源那儿去的。”
徐营务处点点头道:“一点不错。厚庵军门,本也封过男爵,不过这个男爵,不能当饭吃的。他自罢归乾州厅之后,真个贫不能生,惟念旧部里头,只有这位鲍爵爷交情还好,家私也还可过,因此孤身前往告贷。总算春霆爵爷,能念交情,当时款以上宾之礼,每日陪同出游,先后三月,毫无一点倦容。有一天晚上,厚庵军门,骤然之间,吐泻交作起来,春霆爵爷,又去亲侍汤药,甚至污秽不辞。及至厚庵军门病愈,握着春霆爵爷的手说道:‘贤契待我固厚,但我家中还有老妻少子,不忍我一人在此享福,忘了他们,贤契如念前情,可否借贷千金,让我即日回家。’春霆爵爷,虽在连声答应是是,并未拿出银子。厚庵军门,又是有节气的人,不好再说。又过月余,春霆爵爷,方始送出一千银子,作为川资,厚庵军门既已如愿,自然欢然而归。及到故里,一见他的住宅,不禁大骇起来,你道为何?原来春霆爵爷,在厚庵军门到的第二天,暗暗派人拿了五万银子,去到乾州厅的杨氏故里,替他造屋置田,早成一份中富人家的了。”潘瑾卿听了拍掌道:“鲍春霆此举,真正可以励薄俗,激人心,可惜他的家私不多,否则他那几位知己一点的老友,也可以无忧矣。”
徐营务处也点头答道:“厚庵军门,因为还有一个姓鲍的救他。现在这班穷极无卿的无缺将官,若不赶紧奏请设法,真要不堪想了呢。”
潘瑾卿又问道:“我听说现在山东抚台陈士述,不是曾经救过鲍春霆的么。”
徐营务处笑答道:“果有其事。说起此事,使人可笑。这位陈中丞,以拔贡生朝考,为曾文正公的阅卷门生,后入曾幕,曾文正公略知相人之术,陈中丞暗学其诀。那一年,春霆爵爷,病卧长沙抚标马兵雷脱皮家中,雷为医治痊愈,二人一同应调广西,属于向忠武公军中。春霆爵爷与雷脱皮每战皆捷,可惜所有的功劳,都被本营的哨官冒名顶去。嗣因曾文正公,曾奉上谕,命调广西兵助战,春霆爵爷,又与雷脱皮应调回湘。一年之后,二人又一同为曾文正公的戈什哈,其时曾文正公的戈什哈,数以百计,因为督办某军,即有戈什哈数十人,鲍雷二人,难得一见那位大帅的。有一天晚上,夜已三...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